喝药
下,出了门,太阳耀得人睁不开眼睛。站在屋檐下,王静不由深深的吁了口气。一阵弄堂风吹来,她不由打了个冷颤,感到已汗透衣背,额前、鬓边的发丝都被汗水粘着了。
回到疏园才一会,听见二凤又在楼下骂人了。王静也不管她,只当充耳不闻,但那二凤骂的也实在太难听了,她不由皱起了眉头。
“你这个私生女,你不得好死。”
麻妈也是听不下去了,要下楼去,却被王静劝住了。麻妈心想:“要是温美在家就好了。”这样一想,偎在窗口,探身出来,冲围墙外喊:“温美,你总算回来了!”那二凤听见,如同鼠闻猫声,蛇见鹰影,慌不择路地落荒而逃,却差点摔下河里去,麻妈不由大笑起来。
王静把身子深深的陷在沙发里。从心底里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是你勾引我妹夫莫仁医生,你不得好死。”她不由微微的蹙起了俏眉,目光所及,是哪架红色的电话机。她慢慢的站起来,轻轻的走过去,缓缓的蹲下来,徐徐的拿起那根电话线,捏着接头,把它插在了电话机的屁股后。
重回书桌前坐下,水汪汪大大眼睛又落在那部红色电话机上,她多么希望电话铃声响起来,又多么希望它静寂无声。不过,它终于也没响起。她略微的有些失望,略微的有些失落,略微的又有些得意。她终于又微微的叹息了一声,眼前还是不能拂去的出现了莫仁医生那张严肃得有些过分的脸。他金边眼镜后面的目光却又透着似笑非笑的光芒。而他老是把头发向后梳,又打上摩丝,又总是手上夹着一只象牙烟嘴,烟嘴上的烟又总不点着,又让她觉得可笑。他的看起来有些好看的嘴唇总是紧闭的,有着不容否定的坚毅,它只有在说话时才显得有些忙碌和活泼。它总是长篇大论,不厌其烦,似乎要证明它的主人有多么的知识渊博,对病理性心脏病原理有着多么透彻的理解和掌握,然而它的这些激昂的演讲,却又往往找错了对象,它应该在国际大论坛上演说,而不是针对她。她,只是他的病人,而绝非听众。而他的这个听众是不合格的,因为她不容置疑地厌恶他。她的厌恶,当然也多少的夹杂着她对自己的病的讨厌。然而,她对她的病体的讨厌,却又带着怜惜的、安抚的成分。因为就算是病,它也是属于她的身体的一部分的。就像一个病人讨厌医生那样的,却又不得不对医生这个职业产生敬仰,甚而敬畏。而莫仁医生却又恰恰是个医生。而这个医生却又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几乎是征服了她爸爸。她爸爸给她说:“王静,你必须无条件地服从莫仁医生的安排,无条件地听从莫仁医生的话。”然而,那是在她还小时,现在她已长大了,今非昔比了,不是嘛?
就在最近,坊间对她和莫仁医生勾搭成奸、保持不正当的、长期的男女关系的传言愈演愈烈,大有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这样的不切实际的谣言,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少女的尊严的毁损,而对于莫仁医生来说,却是一个家庭的风雨飘摇。莫仁医生打老婆,莫仁医生正在起草离婚协议书,莫仁医生因精神不好,对病人也经常发脾气,而罪魁祸首是这长得妖艳的、又像仙女又像妖精的王静!坊间说:她在不到十岁就失身了,而让她失去贞洁的男人,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谁。面对这样的毁谤诬蔑,王静只是冷笑,却又无奈。孔子说:“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显然,莫仁医生是能实事求是地评价她的功过是非的。他对她的鼓励,不仅体现在语言上,也体现在行动上。而这恰恰又增加了她对他的厌恶。你,是个大人了,而我还是个少女;你,不能把你的大义凛然强加与我,把我和你捆绑在一起,这是不道德的。莫仁医生听了她义正严词的话,大感惊愕的同时,也确实感到王静已经长大了,再不是那个肯听他话的王静了。在有个时候,也就是莫仁医生对她有过分要求的时候,她几乎要暴跳如雷,大声怒吼,要把这个世界推翻。可是,她没有这么做,除独自流泪外,她表示出了和她的年龄不相符的容忍和冷静。当然,莫仁医生不傻,他能感受到她的轻蔑和她时不时的对他的嘲弄。
以前时,莫仁医生来疏园很勤的,而现在他借口忙,不常来甚至不来了,可电话却几乎天天来。她一气之下,就把电话线拔了。至于以后他问起来,她只能说是电话故障,电话线被聪明的老鼠拔掉了。不过,电话线一拔,也把她和家人的联系阻断了。
她在那坐着,嘴边又露出了执傲加得意的神色。不过,她很快又皱起了眉头,因为她又想起了“他”。她不能自己地站起来,来到窗前,透过打开窗门空隙向外看去。窗外一片葱绿,午后的阒寂中,夏日迟迟,知了声声,河对岸的公路上传来汽车的引擎声。河水缓缓流淌,风悄悄,河边的亭子处静静的。
是的,她很喜欢这夏日午后,很想到亭子的长椅上去坐坐,很想打着伞在河边走走,可因为“他”,她却不便下楼去。
就在这时,起风了,接着是一道强烈的闪电划过长空,让她眩晕。接下来,一声炸雷在头顶裂开,更让她颤栗和惊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