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

这场雨下得很大，崇华殿后院的竹子被雨打得垂下了头，竹叶逐水飘零。

枕春立在廊下，抖了抖伞上面的水，戴好斗笠，四处张望了几下，确定四周无人后，她才抬手敲门。

这扇后门靠近玄凌高僧住处，殿下从前总是从这后门进去的，但愿今日也是。

“有人么，我是王皇后身边宫婢，娘娘夜里发病了，特来求见高僧——”

“有人么……”身后的风雨声盖过了她的喊叫声，担心门内的人听不见，枕春不得不抬高声音。

不知在门外喊了多少遍，直到她嗓子都快喊哑了，手也敲得没了力气，整个人瘫软了下来，面前的门突然发出吱呀一声，一道人影映入眼帘。

“玄凌高僧，我是枕春。”她一把取下斗笠，瘫在地上抓着男人的衣摆，“我家殿下在你这里么？”

男人疑惑着吐出两个字：“不在。”

枕春这下彻底慌了：“那我家殿下究竟去哪儿了？都这么晚了，殿下该不会有事吧……”

小丫头的自言自语令玄凌愣了片刻，他拧眉问她：“殿下午后一直未归？”

“未曾！殿下自打一早被皇后娘娘叫去，便一直没回寂月宫。殿下平日里从不会这样的，除了来高僧您这儿，她还能去哪儿呢？”

脑海中忽地出现一个画面，玄凌鹰眸微眯，下一秒，他立即对她道：“可否给贫僧准备一身内官的服饰？”

“……”

-

大雨倾盆直下，假山附近的路崎岖难行。

玄凌撑着一把伞，提着一盏灯笼，在假山附近仔细寻找着楚宁玉的踪迹。

他将整个假山翻来覆去都找了一遍，还是没能找到她的踪影。由于路太滑，脚下石块又多，一个没注意，他便被一块石头绊倒，狠狠摔在了地上。

玄凌闷哼一声，吃痛地站了起来，可下一秒，那个害他跌倒的“罪魁祸首”便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那是一串佛珠。

准确来说，是先前楚宁玉趁他不备偷偷顺走的那串佛珠。

捡起那串沾满了泥垢的佛珠，将它小心翼翼揣进怀里。渐渐地，他的心不由地剧烈跳动起来，连带着提灯笼和撑伞的手也微微抖动起来。

虽然，那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产生一股莫名的紧张与不安。

从假山出来后，顺着湖畔一直找。

夜里黑得见底，但快要靠近一棵柳树旁时，他还是一眼就瞧见了那个倒在树下的人。

“楚宁玉！”手中的伞和灯笼被他猛地扔在地上，疾风恶雨中，他拼了命一般朝她奔去。

玄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晕倒过去浑身冰冷的人儿抱回去的，他只知道，他从未觉得从假山湖畔返回寂月宫的路途有那样远过。

另一边，枕春正拿着伞心急如焚地守在寂月宫后门。

瞧见熟悉的身影正在朝这边走来，她急忙撑开伞跑过去，为玄凌带路，“高僧随奴婢这边来。”

将人带进了内殿，枕春才瞧见自家殿下的模样，触碰到她冰冷的肌肤，枕春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明明殿下出去时还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玄凌立在床前，盯着昏迷不醒的人儿微微出声：“去打一盆热水来，为殿下擦洗身子。”

“是，奴婢这就去！”枕春擦干泪，抽噎着跑了出去。

此时此刻，整个寝殿只剩下他与楚宁玉两个人。

玄凌盯着她的模样出神，沉思良久，忽地想起了什么，才从怀里掏出那串沾满了泥垢的佛珠。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金黄丝帕，将那串佛珠身上的泥垢仔仔细细擦拭干净，最后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伸出食指探了探她的鼻息，确保无虞后，玄凌才缓缓起身准备离开，不料床榻上的人儿却忽地拽住了他的手。

耳边传来一阵深深浅浅的呓语，他听得不甚清楚。

不知是心中欲/念作祟还是怎的，鬼使神差的，他缓缓蹲下身子，耳朵贴到她唇边，听到她口中断断续续地吐出一句话——

“李郅，我也是苍生，为何就不能渡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