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在宴照和石沐淳的辨别下确认是杀伤力极强的弓弩配箭,看其锻造技法,并非军中所产。
而沅沅则裹在一卷草席中扔进饶山深处,柳月牙找到她时,少女半边身子进了狼肚。她杀了狼,把人背在肩上时,一个翠绿的小瓷瓶骨碌碌滚出来,陷进柔软的泥土中。
眼泪模糊视线,柳月牙随便抓起瓷瓶连带着尘土一起揣进怀里,她踉跄着走了半个时辰,最终把小姑娘埋在面朝江南的山坡上。
沅沅是江南人,她爹是个铁匠,秦家以高额月银骗他进矿山劳役。等他察觉不对劲想要逃跑的时候被秦家发现,当场扔进锻造炉,发酸的油腻肉香在矿山中飘了三日方才散去。
她娘带着弟弟踏进州府衙门却再也没能出来,沅沅拼命逃出江南,入宫为奴,只为等待告御状的机会。
柳月牙是在江南查铁矿的时候阴差阳错得知沅沅的遭遇,虽然当时告诉她此事的是个疯癫的女人,但她顺着这点蛛丝马迹,一路来到京城,终于在宫中找到沅沅,并借机靠近。
柳月牙知道,一个铁匠的死、一家普通百姓的悲痛遭遇不会引起这些高贵的皇族重视,唯有威胁到他们手中权柄的存在,才能令他们上心、震怒。只有把重点放在秦家私开矿山、打造兵器、意图谋反之上,沅沅的父母亲人才有沉冤昭雪的机会。
可沅沅的决心远比想象中更加坚定,她用自己的性命,求一个万无一失。
柳月牙躺在小床上,放空脑袋,想到那个专门为她留下两块枣泥酥的小姑娘,眼角无端流下泪。
“月牙姐姐,二殿下醒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停了一会,柳月牙擦擦眼泪,拉开门看到宫女强忍着恐惧的泪眼。
二皇子中箭又废了腿,自醒来便大发脾气,将手边的东西全砸了,殿中一片狼藉。
敲门的宫女年纪小,其他人逼着她给二皇子送药,她不敢不去,可又不敢去。上一个进去的宫女被打翻的药汁烫坏了脸,太医说毁了容,再也治不好了。
她实在害怕,想到二皇子对柳月牙的容忍,加之柳月牙待人亲和,这才鼓足勇气来敲门。
看她看狼狈的模样,柳月牙猜了八九不离十,接过她手中的药碗,提步进了二皇子寝殿。
床帐松散,隐约可见被褥之下躺着的人影,大概是闹腾一天累了,此刻正睡着。
柳月牙冷着脸走近,路过屏风旁忽然伸出一只手拽住她裙摆,然后借力要打翻药碗。
柳月牙躲避及时,碗中晃荡的药汁溢出,烫的五指生疼,她像是没感觉似的,一脚踢中燕凌渊受伤的右腿,顺带碾了碾,如愿见到他猝然崩裂的五官。
疼到额头冒汗,恨不得满地打滚,燕凌渊忍了又忍,仍旧自喉间散出呜咽。
“你敢!你怎么敢——”
柳月牙趁他开口,掐着下巴把药灌进他喉咙,手指无法承受的温度入喉,燕凌渊想吐却被人扼住脖子,将药汁尽数吞下。
他张张嘴,褐色的液体沿着嘴角流下,发出哑声的嘶吼,向来不可一世的眼中沾染泪意。
一夜之间,他从风光无两的未来太子竞争人选变成断腿的瘸子,父皇连夜下令回京,连害了他的燕凌云都走了,唯独剩他一人留在行宫,他被父皇放弃了。
如今,一个低贱的宫女也敢对他动手。
他像条死鱼倒在地上,干裂的嘴唇无声翕合,双眼阴狠地盯着柳月牙,仿佛一头暴怒的狮子随时准备咬破她的喉咙。
却看不到自己眼睛深处的死意。
柳月牙把药碗放到一旁,拽着衣领把他扔进被褥。
从醒来到现在,他拒绝任何人靠近,也不准别人给他治伤,经过一番激烈挣扎,腰腹的纱布早就不见踪影,腿上固定的木板散落一地。
素白的寝衣被鲜血染透。
柳月牙叹口气,开始扒他的衣裳。
燕凌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