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拂地起芳辰

众人入座，沈长荷望着近处的杯盏佳肴、远处的笙箫灯火，宫宴看似和从前并无两样，可或许是心境不同，她此刻却能看出许多差别。

起初，她满载着前世的心愿，所思所虑皆是如何帮缘觉阿兄夺得储位，宴席之上她只留意他与淑媛的一举一动，常怀着相对不可相认的惋惜与怅惘。

后来知晓维摩与贵嫔的为人，悔恨前世因误会犯下大错，她慢慢与他们母子亲近，发觉他们身上每一缕光芒，在他们身边便觉安心。

她不得不承认，这一世她想安安稳稳做“蔡彦真”陪在维摩身边，她不再像最初死而复生时那般孤注一掷、无牵无挂。

她变得贪心——既想保淑媛和缘觉阿兄平安，又想与维摩长相厮守。

因此，才经受了这一遭苦难。

可恰恰也是因为有这一遭，她看清这两对母子前世实被萧衍所害，今生若不加以阻拦，仍会重蹈覆辙。

况且，她也并非白白遭了一遍罪，至少缘觉阿兄知晓了实情。

这一世，她终于有了知根底的人，不再是一缕无人知来处的孤魂。

而缘觉阿兄也不会再抛母弃孥、北上投魏，解了她一份担忧。

如此一来，她便要转而专心于宫闱之中的明争暗斗——她不能躲在维摩和贵嫔的身后，贪婪地享受着他们给予的温暖与保护。

今次能从寺中放出来，定是维摩和贵嫔想的法子。

可她也不是任由官家拿捏的软柿子。

上有官家佛口蛇心、薄情寡恩，周遭还有妃嫔皇子、皇室宗亲对储位虎视眈眈，她要替维摩荡平前路。

沈长荷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唇，抬眼扫了扫坐在不远处的临川王萧宏。

他正在向官家敬酒，神采英拔、儒雅风流，已至不惑之年，却比好些少年公子更有风仪。

沈长荷将眼风转向坐在下手的永兴公主萧玉姚，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萧宏，手中的酒杯端起半晌忘了饮。

这宫中隐秘难测之事，自己可是尽数知晓，若不好生利用，岂不是白白活了上一世？

萧统除了与众人一道应和官家外，双眼似被蜂糖粘住一般离不开妙怜。

莫说坐在对面的皇子公主、宗室贵戚早已发觉，就是高坐在上俯瞰众人的官家和贵嫔，也瞧见太子眷眷留恋的模样。

萧衍清了几回嗓子，最后索性别过头去和萧宏等人说话。

唯有满心装着“保护维摩”这件要事的沈长荷浑然不觉，正默默盘算着如何利用萧宏与萧玉姚的私情来做文章。

待留意到周遭人打趣自己的眼神，她将身子朝维摩倾了倾，拿茶杯挡住口小声问道：“维摩，他们为何这般看我？”

说罢捻起巾帕擦了擦嘴角：“也没沾上汤汁呀……”

待偏过头看见维摩温柔爱怜的笑，她一时间有些恍惚。

久久注视着的萧统，将她方才偷偷打量众人、低下头蹙眉鼓腮思量的模样尽收眼底。

真好，她还是这般灵动可爱，这半年的无妄之灾并未抹杀她的天然心性，他还来得及将她好生呵护。

沈长荷明白过来众人为何玩味戏谑地笑看自己，若不是看向维摩便要不可避免地将脸全数亮给官家，自己怎会到此时才知晓。

她嗔了一句：“他们都瞧着呢，先别看了！”

萧统见她埋下头专心用膳，露出的脖颈连着耳根都有些发红，低声笑道：“好，来日方长，自当好生欣赏。”

话虽如此，席间觥筹交错、把酒言笑时，萧统总是要去寻她在何处。

看见她的背影、她的侧脸、她投来的目光，他这颗心才算是踏实下来——这不是梦境，她真真切切地回来了。

“啧啧，阿兄三步一回头，五步一张望，难不成这太极殿里有吃人的妖兽，能活吞了阿嫂不成？”小五打趣道。

柳静仪慌忙扯他袖子，怎能这般拿太子和太子妃殿下取笑。

小五满不在乎，扭头同她说：“都是自家人……”

沈长荷自是不会与他计较这些，也看出柳静仪心中不安，笑道：“小五是我看着长大的，哪日他若毕恭毕敬、不苟言笑，我反倒要出去瞧瞧日头从哪边升起来。”

柳静仪见她丝毫未恼，也松了口气，讪讪笑道：“是妾多事。”

“听听，阿嫂从不会在我这里吃一点亏。”小五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萧综、萧正德等人，“依我看，阿嫂对旁人也该如此。”

沈长荷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见缘觉阿兄在与萧正德相谈甚欢，心中疑惑，口上却说道：“你呀，顾好自身与静仪便是。方才永兴公主说起你被罚俸，想来也是因我而起，东宫虽俭省，也不能叫你白白吃了闷亏，我的俸银分一半与你。”

小五摆摆手：“我怎会要阿嫂的银钱——萧玉姚向来爱挑唆，阿嫂莫搭理她。”

柳静仪听他在此直呼永兴公主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