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骨透心寒凝唇
在寝殿外等着侍候的采荃等人,听见里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进去。
后来没了声响,又并未传唤服侍,便不敢进去扰了太子妃殿下。
双手扶着桌子的沈长荷,勉力将身子支了起来。
她一只脚踏在方凳前的绒毯上,一只脚站在冰冷的地上,犹如她此刻割裂的心一般。
一旦信了这一假想,越往后深思,越发令她毛骨悚然——
前世的蔡彦真在自己临死前反复质问,留下了种种暗示,可那些话实在太过隐晦,以至于她眼下才发觉异样。
蔡彦真为什么不敢明说?
是因为当时身边还有萧衍的眼线?
那她为何不早些同自己讲?明明自己在东宫琼芝殿长达五年。
沈长荷躬下身,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擎住脖颈抵至铜镜前,她死死盯着那张脸喃喃自语:“你为何不早点拦住我?你……”
镜中人彷徨无助,双眼通红,像是要隔着这张镜子质问前世的蔡彦真——若是你早知晓,何至于走到那一步!
她抬起手捂住双眼,屏息间揉搓着整张脸,似乎是想感受镜子前的这个人真的是自己。
不……不仅如此,沈长荷向后退了一步,两只脚都踩在地砖上,寒气从脚底钻入,贯通全身——
蔡彦真不敢提前告知,是因为她也难料自己是否会杀了萧统、又会在何时何地杀了萧统。
但她有意在行刑前留下线索,似乎是笃定沈长荷死后会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成“蔡彦真”。
她扶着桌子坐下,缓缓吐息,想冷静下来细究这令人难以捉摸的一切。
若真是如此,那是否意味着前世的蔡彦真也做过一世的“沈长荷”?
她亦经历死后重生,才知晓前世的记忆可带至今生。
那么……她为何仍旧没能救下贵嫔和萧统呢?难道是她前一世临死前未曾来得及得到些提点?
倘或这一世的自己处置不当,是不是也要在小妙怜临死前提醒她勿要重蹈覆辙?
这些推想让她背后渗出涔涔冷汗,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一世又一世,究竟出现过多少个“蔡彦真”,多少个“沈长荷”?
难道每一世的“蔡彦真”都后知后觉,眼见着贵嫔和萧统先后离世才悟出其中的道理,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临死的沈长荷?
似一个无休止的噩梦,每个“蔡彦真”都未能寻出救下他们的法子,便不得不陷入这循环往复的轮回。
从眼下的情形来看,每一世的遭遇都有不同,兴许正是这些细微的变化,让每个“蔡彦真”发现真相的时机或早或迟。
她不知她们都经历了什么,但必定皆未能保住贵嫔和萧统的性命,否则也不会轮到她来走这一遭。
心底的万千思绪纷杂,难以厘清,这诡诞的命运像一张从天而降的无形之网,将她牢牢囚住,让她感到孤独又无助。
萧统今日朝会时心绪不宁,先是牵挂妙怜,迫不及待想议完事去见她,后来心底越来越焦躁,平日里再常见不过的定规成议,入耳只觉烦厌。
萧衍看出他心思不在此处,虽是不悦,但也不想当着众臣下了他的脸面,提前散了朝会,只留了徐勉等亲近重臣回书阁议事。
往常萧统也会跟着同去,可今日既然官家没点名要他一道,他只当没听见,与其他大臣恭送圣驾后匆匆赶往显阳殿。
丁令光正在院子里挑选正旦摆在太极殿前的花灯,见儿子火急火燎地疾步走进来,与平常的沉稳模样大相径庭,打趣道:“也不是这么个心急法,后头的人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你。”
魏雅等人赔笑,萧统上前问她:“阿姨,妙怜呢?”
“清早便来了,说了会话我见她困乏,就叫她在寝殿歇息,还未起呢。你去唤她吧,再过两刻也该用午膳了。”
萧统点点头,径直朝里走,守在寝殿外的采荃等人俯身行礼。
到了门外,萧统反而冷静了下来,深吸一口气,慢下脚步,方才严肃的脸上也挂上了笑,轻轻推开房门。
他原想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却发觉妙怜正坐在窗边的镜奁前。
他笑着朝她走去:“睡醒了?阿姨说再过两刻就要用膳,饿不饿?魏雅——你去问问今日的菜色如何。”
门外的魏雅高声应下,萧统却顿住了脚步。
妙怜听见开门声和他开口说话,竟然都未转身来瞧,只一动不动地坐在镜前。
那股心慌的劲头又泛了起来,萧统快步上前走到她身旁,透过铜镜发觉她痴痴望着镜子出神,好似并未察觉自己进来一般。
他俯下身将她转了过来,见她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连忙蹲在她身前,紧紧攥住她的手:“妙怜,发生何事了?”
她的小手冰冷似雪,萧统低头打量才发觉她身着寝衣,未穿鞋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