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骨透心寒凝唇
他连忙抱起她走向床榻,发觉她整个人都没了热乎气,也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又心疼又慌乱。
他拿被子将她裹了起来,高声唤道:“备热汤!拿暖炉来!”
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沈长荷好像刚回过神,抬起眼皮,睫毛颤动,想张口说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看着眼前心急如焚的萧统,一滴滚烫的泪从冰凉的脸上划过。
她心中想的是——维摩,一世又一世,你是否都曾这样爱过“蔡彦真”?
可你不知道,你每一世都会死于“沈长荷”之手,她又会变成下一世你的发妻,经历由恨到爱,由悔到悟,直至最后才发觉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你无辜殒命后,再次踏入命运的洪流之中。
天真愚蠢的沈长荷,无能为力的蔡彦真,都是她,又都不全是她。
今生的她,究竟能否打破桎梏救下他呢?
对她而言,前世是她亲手酿成的惨剧,今生是向死而生的不归之路。
她只能战战兢兢,唯恐生离死别的情形再度出现。
萧统见她哭得发抖,心像是被人掰开揉碎了一般,无奈她不答话,萧统只得喊守在门外的采荃等人进来问话。
可她们只说半个时辰前听见房中有响动,像是赤足在地上走动的声音,可不过七八声,以为是太子妃殿下起身拿什么东西,后来没了声响,便不曾进来打扰。
半个时辰?
寒冬腊月,纵使殿内烘了炭火,可为避免闷气,窗子都留了缝。
她穿着寝衣、光着脚在窗前坐了半个时辰,便是铁打的身子也要冻坏了,更何况她半年前气虚血亏也未能好好调理。
萧统几乎要同她一齐落泪,坐在她身边隔着被子反复摩挲着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问道:“妙怜,是做了噩梦?不怕,你如今是在显阳殿,有我在你身旁。”
丁令光经人通报,也连忙赶了进来,见两个孩子坐在一起,一个面无血色、默默流泪,一个疼惜不已、蹙眉含泪。
她将内监婢子们都遣了出去,接过采音递来的手炉快步走到妙怜身边,塞进她怀里。
沈长荷被他们母子夹在中间,不用看也知道两人定是心痛怜惜自己,越是如此,她心中越是愧疚悲恸——
就是这两个至亲至爱的人,她曾一次又一次地辜负他们。
她方才想了半晌,上一世的蔡彦真究竟因何与萧统离心。
思来想去,绝不会是萧统负她,应是蔡彦真重生前并未得到“遭人蒙蔽”这类暗示,重生后自是一心保护淑媛母子,甚至不惜暗害贵嫔、萧统,且被发现了。
按贵嫔与萧统的性子,定会替她掩下此事,她的太子妃之位不会动摇,可与萧统再也做不成亲密无间的夫妻了。
最后的“沈长荷”与最初的“蔡彦真”都是一样的记忆、一样的性子,沈长荷想,若是自己做了相同的错事,自是羞愧难当,可又不能吐露实情,只好渐渐远离贵嫔与萧统。
等到上一世的自己出现,蔡彦真已失去了贵嫔、萧统的信任。
显阳殿内不会留她侍疾,也不会听信她的一面之词将沈长荷赶出宫去,更不用说孤注一掷去寻沈长荷告知真相——那时的沈长荷只会四处宣扬太子妃疯魔了,装得花容失色,以此为契机博得萧统垂怜。
因此,蔡彦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长荷一步步获得贵嫔母子的喜爱,绝望地等着噩耗来临。
但蔡彦真好歹争得了监刑的权力,抓住时机留下线索,替今生的自己博得先机,沈长荷自是不想毁了她这份用心。
可她眼下被这些前世今生的推测猜想折磨得心力交瘁,似被巨石压得喘不过气,偏又一句都不能对人言。
一左一右的贵嫔、萧统不住地给她抹眼泪,她心底歉疚,撇了撇嘴,越发觉得难受,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就如同数年前刚发觉自己误杀萧统时那样。
萧统见她整个人向后倒,赶忙伸手想去扶她,谁知那团被子在床榻上滚来滚去,还传出嚎啕的哭声,像是诉不尽的委屈辛酸。
丁令光也没见过这等场面,不安地站起身,与儿子面面相觑。
她轻声道:“让她放声哭一会吧。”
萧统只能点点头。
最后母子二人坐在床沿,看着她滚累了停在床脚不动,哭声也渐渐小了。
萧统轻手轻脚地凑近,将被子扒开一条缝,发觉妙怜满脸是泪地睡了过去。
他将她慢慢放倒,示意阿姨将枕头递过来,就让妙怜在这里睡一会。
“您先去用膳,我在这里守着。”萧统低声说道。
丁令光满是担忧地看了一眼睡梦中的妙怜,点头离去。
萧统拨开她被泪水沾在脸上的长发,静静望着她梦里也微微蹙起的眉头,轻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