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

其实，亓渊最初并没有将顾怀茵与失传的禁术联系在一起。

顾怀茵初入仙门时，便对他有明显的敌意，言语中对他的偏见之深，就好像笃定会发生什么。

继而下山后，原本应该在临安顾家长大的顾怀茵却对人间好奇不止，那反应倒像是鲜少涉足人间的仙门中人。可顾耀对她，又分明是一副长辈的态度。

最重要的是，衔玉城，眼下只是魅族管辖下的都城，尚且不是妖界首府。

亓渊垂眸看着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的顾怀茵：“所以顾师兄是你曾经的长辈。”

后世时，星衡上仙早已成了正道表率，世人说他天资聪颖，悟性极强。顾怀茵原以为那是世人的奉承之说，没成想，他当真敏锐到了如此地步，竟把她的底细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顾怀茵愣着，眼神左右飘忽的说道。

她心里发虚，不敢直视亓渊双眼。遂赶紧找了家尚未打烊的衣坊钻了进去，心不在焉的随手挑了两件买下。

顾怀茵抱着随手买的衣物一路无言，夜幕之中的圆月将她的影子斜斜拉长。亓渊亦在她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未再开口说话。

二人赶在临安城宵禁之前走回了万芳楼。

顾怀茵一路微僵的身子眼见着松懈下来，终于偷偷舒了口气。

今日万芳楼歇业，明灯未燃，只在几张桌上稀疏点着些许红烛。

顾怀茵跨进屋内，冷不丁的抬眼，不期然撞进了一双幽怨的眸子。

顾怀茵：！

见鬼无数的她仍被那眼中怨色吓了一跳。

只见桌前，一个红衣女子撑着半只身子，举止含怨又带着妩媚，她微微抬眼，眸子里泛着盈盈水光。

“仙君去哪儿了？”她望向亓渊，叫人无端想到闺中等待已久的少妇。

“仙君此行本应护我，却夜里与旁人私会……”说着，她不无埋怨的看向了亓渊身侧的顾怀茵。

被那双眸子盯得起鸡皮疙瘩的顾怀茵，双手环抱住手臂，无措的道：“我们是出门查探……”

“查探哪家衣服好看么？”藏秋哼笑一声，目光落在顾怀茵手里的衣物上，“你买的这家绣房花色好看，裁剪却不尽如人意，算不得临安城上好的店铺，看来仙君待你也不太上心呢。”

莫名被中伤的顾怀茵：……

“若不合身，我替你裁剪。”亓渊蓦然开口道。

未曾想亓渊会开口帮她说这些没意义的话，与一介青楼女子计较。顾怀茵转过头来怔然看着他：“你还会裁剪衣物？”

“嗯，”亓渊勾起嘴角，“以前学过。”

顾怀茵：“你还学过这个？”

“小时候。”

……

眼见着二人旁若无人的朝着别院越走越远，藏秋咬牙，微眯了眯眼，盯着亓渊背影大声道：“万芳楼这一年内接连三位花魁失踪，眼下最危险的是我，仙君怎么放心留我一人呢？”

亓渊语气疏离，道：“姑娘手中有秦仙君留下的护身香囊，性命无忧。”

“我自下午便在这里等候仙君，枯等许久，难道就为了一句‘性命无忧’么？”藏秋一对柳叶眉似蹙非蹙，蕴着水光的眸子眼见着就要落下泪来。

顾怀茵从未见过这般场景，有些不太确定的冲亓渊道：“……不然，你哄哄她？”

“哄？”

他从不哄人，上一次哄还是在秦茵的指点下，哄她复刻灵丹，结果赔了储物戒不说，还平白折了灵蝶。

顾怀茵还要再说什么。恰在这时，荆宣跌跌撞撞跑进了门，手里拿着不甚安分的敷魂袋。

“怀茵师妹——”他有些着急的大喊，“随我来。”

亓渊正要跟上，顾怀茵忽的扯住他袖口：“那个……”

“你就在此处陪藏秋姑娘，我去就好。”

亓渊望着她，知她大抵是要瞒什么。荆宣的敷魂袋噼里啪啦的震个不停，约莫是只高阶恶鬼。

他想起了落霞坡上初次见面，意外乖巧的赵石。

亓渊不语，低头看着顾怀茵的头顶。那小姑娘坚持着不肯要他去，仿佛一场无形的对峙。

待荆宣镇压不住，再度大喊的时候，亓渊开口道：“你小心。”

顾怀茵转头便往别院奔去，只余下亓渊对着满堂红烛。

藏秋见此笑了，自顾自的斟了一杯酒，水流砸落在碧玉杯中，清脆悦耳。

“原来是旁人对仙君不甚上心呐。”

***

顾怀茵紧跟着跑进了别院，荆宣手上的敷魂袋等级太低，已然压不住其中恶鬼。

那恶鬼“刹”的一声，靠强大鬼力迸开法器，只瞬间便见一股黝黑煞气腾上天空，几欲遮月，那恶鬼身型之大仿佛刹那就能将人吞没。而荆宣的敷魂袋眨眼间便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