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芭蕉
出了街市,商辂与汪隐枝两人一驴走在江南山水中,预备回包山书院。
书院既以“包山”为名,自然是四周群峦环绕,即便商辂挑了最平坦的路来走,也要翻越过霞山。霞山地势虽然并不陡峭,但也是山,偶有无路之处,野草遍布,藤蔓纵横,汪隐枝骑驴还好些,商辂只靠两条腿,还得牵着驴,自然走不快了。
汪隐枝见他走得深一脚浅一脚,开口道:“要不咱们俩一起骑着它吧。”
见商辂摇头拒绝,她向前探了探身子问:“怎么?你心疼它了?”
商辂道:“非也,我若与你同乘一骑,你回家当如何向父兄交代?”
她张了张口,想要规劝他,不要为了所谓的规矩而委屈自己。
可她何尝不知道商辂是什么人呢?他本就是约束于规则、困囿于规则、也是靠规则安身的人。
所有的话语都化作一声叹息。她心中开始平等地辱骂这个封建社会。
商辂见此,停驴回头问道:“娘子为何叹气?”
“叹这风景真好啊。”她懒散地敷衍,“此情此景,真想吟诗一首。”
“愿闻其详。”
汪隐枝努了努嘴,心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又不会作诗,嘴贱什么?
“啊!”,她张口吟啸,“真想请弘载先生吟诗一首!”
商辂停下步子,对着满眼的青翠山水极目远望。
她也没闲着,在心里头打了个腹稿作诗:
啊!大海,你全是水!
啊!哈嗼,你四条腿!
见商辂久久不语,她心中暗道未来状元也不过如此,可下一秒便听他吟诵道——
“别墅楼台俯碧湾,柳阴深处隔尘寰。主人无限登临趣,都在烟云出没间。”
一诗赋毕,四韵俱成,他回过头来,眼里像是盛满了泉水,将溢未溢。
隐枝被他盯得不自觉扣了扣手中装着墨锭的锦盒,又把目光放到了眼前的江南山水中,才清了清嗓子,故作姿态地赞道:
“天下文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商弘载得一斗,天下读书人共分一斗。”
他一挑眉,嘴角的笑掩都掩不住,喉咙里轻轻的一声,似是鸿羽飘落,可嘴上却说:“岂敢岂敢……”
商辂回头继续牵驴,隐枝不自觉地也跟着他刚刚的表情微笑起来,心想:
像商辂这种人从小就是别人家孩子,听的夸赞多如牛毛,怎么这回就飘了呢?
两人一驴继续悠悠荡荡地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汪娘子。”
“嗯?”
“刚刚那首诗,娘子给取个名字吧。”
隐枝一惊:“这么好的诗,给我取名不是糟蹋了?”
商辂道:“不糟蹋。”
“真的吗?”
商辂哂笑:“自然当真。”
汪隐枝随便一说:“那就叫山水吧。”
心中却想:反正商辂到时也会改名的。
商辂却不假思索地道:“好。”
汪隐枝眯了眼,见不远处有颗果树,上面缀着红澄澄的点点果实,走近才看清,那是一个个的橘子。汪隐枝伸出手用指甲一掐,一只红红的橘子便落在了她手心,剥去橘皮,露出多汁的橘瓣,掰一瓣送到嘴里,轻轻一咬,便觉得两腮发紧,一股津液从口腺中喷涌而出,混杂着橘子的果汁,充满了整个口腔。
——好酸。
汪隐枝将整个橘子剥完,脸上露出狡黠的怪笑,探身拍了拍商辂的肩膀,见他回头,隐去脸上的坏笑,道:“你站在此处不要走动。”
商辂问:“娘子要往何处?”
“哪都不去,你尝尝。”说着,汪隐枝便将一瓣橘子塞进他口中,见商辂五官都皱在一起,笑得几乎要趴在驴背上。
商辂也不恼,待嘴里的酸味过去了,才道:“以后不要如此了——莫要不问而取他人之物。”
隐枝低了头,她以为那是一棵野橘子树,被商辂这样一说,更是惭愧了。
商辂折返回去,找到那棵橘树,在上面挂了一枚铜钱。
下了霞山山坡,再走百来丈就是包山书院了,可商辂一拐,离着书院渐行渐远,在一处小屋停下了。
汪隐枝疑惑地问道:“怎么不去书院呀?这里是你家吗?”
商辂脊背一僵,心想:女子未婚去夫家,那不是成了淫奔?
他转过身来,将驴背上的包袱背在自己肩上,答道:“不是,是赁来的房子。书院都是男丁,家中又有病重老母,还有商家老太太派来照顾的一位丫头,怕你见了尴尬。”
汪隐枝跨坐在驴背上,脚离地只有二尺来高,却不敢下来了。
她想着这一路的诸多事,不知是因为现代人对古代文人的崇拜,还是原身本就在情窦初开的时候,她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