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书稿

“你要向着商家那丫头，惦记着她们家的解元，以为你哥哥是外面那些有了媳妇忘了娘的人，你可是打错算盘了！”

沈夫人一手拿着念珠，另一手却刚出手两巴掌。一边说着阿弥陀佛，另一边却骂着“小娼妇”。真真是个口吐佛偈，心如蛇蝎。

隐枝毕竟是个小辈，被打一耳光，还手依然会有人骂放肆、不孝，可如果被挤兑到了这等地步还不还嘴，岂不是成了块木头？

“您同着这么多人，打我的脸。是，我不在乎名声，不在乎我将来能不能嫁得富贵人家。可您一边要哥哥休妻，一边说我惦记商家解元……”

隐枝话还没说完，便听着外面的婆子小厮们喊道：

“大爷回来了！咱们家大爷回来了！”

一听汪柯回来，院中一众人都作鸟兽散，隐枝管家的热闹比起汪柯回家，也算不得热闹了。

沈夫人一听自己儿子回家，脸上的怒色当即变为喜色，湿了眼眶。

院中只剩下众人离去后的扬尘，似乎他们来到这里，只是为了看汪隐枝挨一巴掌，最后什么问题也没有解决。

屋内还残留着沈夫人身上的沉香味儿，就跟这屋里除了他们仨，还站着好大一尊佛爷一样，显得这个空间也逼仄了许多。

“姑娘。”，桐花将婉容搀扶起来，默默收拾着地上瓷片，“咱们一块儿去大爷院儿里吗？”

桐花低着头，她也瞧不清楚桐花的表情，只道：“这会儿他们院儿里人多，咱们挤也挤不进，下午再去。”

桐花应了一声，不知从哪里又拿了一块热手巾，覆在了隐枝的脸上。

“姑娘别伤心了，太太这回是话赶话气急了，才失手打了姑娘的。”

汪隐枝脸一扭：“我伤什么心？她又不是我亲娘。我伤的是脸。”

她不止伤的这嘴边上的脸，还伤了她在汪家作为管家人的面子。

桐花却被吓得身子一僵，道：“哎呀，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您是主子，您的娘自然是太太，不然还真要时时刻刻把您是奴婢堕民生的挂在嘴边不成？”

“我很离经叛道，是不是？”汪隐枝反问。

与其有这样不懂尊重人的妈妈，还不如做个奴婢堕民的女儿。

不过父母对于子女的绝对控制似乎是这个时代的通病，或者说是社会运行的规则。思及此，她道宁可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桐花也想说隐枝离经叛道，却又觉着今日这些也都是为了家里好，只得缄口不语。

隐枝又问：“我的脸肿得很大吗？”

桐花拿了镜子，举至隐枝眼前，轻道：“还好。”

晨光炯炯，一直朱顶。隐枝被镜子晃了一下，眯起眼来。

脸上果然通红一片，肿了老高，有点像刚拔了智齿。

汪隐枝将脸上的手巾拿下来，往那鸡翅木案几上一放：“你回去睡吧，我也要睡会儿了，这一个大巴掌印也不是冷敷就能立马好的——诶对了，今儿的事儿爷爷知道吗？”

桐花替隐枝铺好了被褥，眼下已经入秋了，阳光虽然好，可还是遮不住气候凉意。

她温声道：“老太爷去燕山卫所上值去了，得等着八月十五回来了。”

汪隐枝点了点头，脱了长衫，卸去头上一应凤钗、挑心、步摇和华胜，摘了耳坠子，将自己的身子埋入薄薄的棉被中。

桐花替她掖紧了被角，正要离去。

隐枝蒙在被里嘱咐道：“你记得正午时分提醒婉容吃药，哦对，先看看她手上被划成什么样子了，要是煎不了药，记着中午叫我起来给她煎药。”

“哎呀，我的姑娘——”，桐花说着站起身，收拾着隐枝置在台上的首饰，“您又提给丫头们煎药的事儿了，外人看了，该说我们拿大，反叫姑娘伺候我们了。中午我给婉容煎了不就得了？”

桐花说着，又给她收拾起从淳安带回来的行礼。

婉容年岁小，干活也不精细，且又挨了打，隐枝从淳安带回来的东西竟然还没收拾。

“那也行，凉水放药，水开之后一炷香就好了，让她趁热喝。”

桐花应声，手上则开了一樟木箱子。

隐枝认得那箱子，正是商辂给她裁的三件衣服，那掌柜看他们买的多，给送了个箱子。

想到商辂，她不禁垂了眼。

桐花刚拿起箱中一套衣裙，却见几张纸飘飘落地。

“诶？”桐花疑声。

隐枝向那方向看去，桐花也将地上几张纸捡了起来递给她。

她忙从被子里坐起了身，接过那三张书稿。

“别墅楼台俯碧湾，柳阴深处隔尘寰。主人无限登临趣，都在烟云出没间。正统八年七月初五，弘载。”

一模一样的两张诗稿，一张楷体，一张行书。

隐枝看了，口中轻叹，眼里也闪过一丝黯光，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