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书稿
看了最底下的书稿。
最下面,却是一张她之前没见过的书稿,上面写的是《洛神赋》的一段。不知道是商辂特意写给汪隐枝看的,还是不小心落下的。
“执眷眷之款实兮,惧斯灵之我欺。感交甫之弃言兮,怅犹豫而狐疑。收和颜而静志兮,申礼防以自持。”
她虽然读书不算多,可也知道这几句的意思。便是说作者喜欢上了洛神,却又害怕神女的欺骗,心里欢喜又惶恐,只好惴惴不安,守着礼节,不敢逾矩。
隐枝将三张书稿叠好,又叫桐花压在她妆匣子底下。
她坐在床上,似是等桐花说话。
以桐花那样时时提醒她的性子,她收了商辂诗稿的事,桐花肯定要说上几句的。
甚至汪隐枝自己也犹豫,该不该把这些书稿销毁掉。
她跟商辂已经退了庚帖,遑论她私底下还留着商辂的书稿了。
桐花却径自坐到隐枝榻上,垂首道:“姑娘,这些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瞧见。”
隐枝自嘲道:“我还以为你会叫我把它们扔了、烧了呢。”
桐花摇摇头,眼睛似是在透着围墙,看另一个地方:“怎么会?……女子生于世上,都是身不由己,如果心也不由己,活着该有多无趣呀?”
说罢,伺候了隐枝睡下,桐花自己回了东厢,悄悄从床铺盖底下拿出一卷半尺来宽的画轴,缓缓打开,上面是一工致清新仕女图。
那画上的美人,不似前日隐枝得的那副《太阴真君图》仙气飘飘,更不像本朝人像多见的工整妆严,而是如同山水画一样,幽远淡薄,画上女子气质出尘脱俗,如同闲云野鹤,仔细一看,那画上女子正是桐花。
画纸的留白处是用勾线笔题的款“女中隐仕梧桐花,癸亥春,沈周”。
这落款是有音意的,桐花的本姓就是吴。
沈周是沈夫人族侄,桐花和沈周也只见过两面而已。一次是沈夫人归宁,另一次就是今天春天时,汪柯和商辕的婚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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荻花之秋,潇湘之晨。
中都凤阳官驿。
屋内侍女在香炉中新添上二苏旧局,袅袅香烟从玉熏炉中升起,勾勒出一道弯弯曲曲的白痕。
成敬开门入室,衣袂飘飘,吹乱了规整的茉莉香烟。
“王爷,南春班李惜儿求见,还带了一封司礼监掌印太监和浙江府都督同知周忱的书信,事关……银矿。”
朱祁钰手中握着一卷书,懒懒道:“银矿的事我管不了了,开掘银矿的傅家三族秋后处斩,就这几天了,司礼监亲自监刑,你告诉她,本王无能为力,叫她回去吧。”
不一会儿,成敬又进来,亦步亦趋道:“王爷,李惜儿说,这信里头的内容,于您和伴读汪柯他们家生死攸关……”
成敬说着,噤了声。
朱祁钰缓缓放下手中书卷,沉吟半晌,问道:“李惜儿是什么人?在南春班做什么的?”
成敬道:“说是唱正旦的。”
“叫她进来吧。”
朱祁钰一声令下,屋内的侍女便立好了屏风,成敬则是出门,引了李惜儿入内室,自己绕过屏风,将那封信函递给朱祁钰。
朱祁钰隔着屏风看李惜儿,不知为何,他总想到汪隐枝。
当初他也是这样,隔着屏风看她的。
李惜儿跪地俯伏:“郕王殿下千岁。”
朱祁钰却没叫她起身,只道:“司礼监的事儿,本王没法插手。你若除此之外还有事说,就说吧,本王听着。”
李惜儿直起身子,双膝却仍在地上,微微抬头,看不清朱祁钰的样子。
她道:“有。我们班主手中已有了浙江府都督同知同司礼监掌印太监、处州傅家的书信。这次傅家私开银矿,株连三族,却漏了他们家一个定了亲的望门寡女,名傅道坤。南春班的人,尽数被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杀害,只有我带着这书信,逃了出来,免于一死。”
李惜儿说着,竟簌簌落泪:“王爷若是不能管,那我也只有一死,去见我们班主了。”
这话说得朱祁钰心烦,道:“傅家三族都死了,南春班的人也都死了,难不成还缺一个你?本王因为管这档子事差点儿没命了,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拿你自己的命来威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