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墓
墓园在遥津市郊区,比较偏僻,不过时家小院在更偏僻的村中,往返全然不用担心堵车,倒也方便。
车快开到村子入口时,高愿突然问时襟泽要不要下车走走,而开车的时正齐则便被孤零零指派回了家准备晚饭。
时正齐年轻时为百姓服务,如今在家也任劳任怨好脾气。
“晚上想吃什么?”他问。
高愿难得没有拍板做主,把机会让给了时襟泽。
时襟泽脑子里全是墓园里的菊花,倒还真因此想起高中同学曾在群中提过的一道菜。
“那就……酸菜鱼吧。”他说。
村子虽不在市中心,但借民宿热的东风成了小有名气的度假胜地,所以如今家家户户都有富裕的存款。有了资金,村中从道路翻新到设施改建全折腾了一遍,居住起来便利又舒适,俨然成了当今城市居民最向往的田园别墅区。
正因如此,时家夫妇才会在退休后选择回来定居,过过慢节奏的生活。
高愿闻着雨后蒸腾在空气中的青草香,十分夸张地做了几个深呼吸。
“年轻时总想着在城市里打拼出点名头,现在回来才发现,人还是得亲近自然才舒坦。”她说。
时襟泽煞有介事地看向自家老妈,评价:“不错,思想升华了。”
高愿笑着睨了儿子一眼。
也许是因为去给婆婆扫了墓,她突然又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
那时时襟泽还很小,而她和时正齐刚在彤垆市找到工作,远算不上落稳脚跟。一个是老师,一个在体制内,如果想有一番成就都少不得付出更多时间和精力,两人又都是事业心很重的人,自顾不暇,更是顾不了孩子。
于是时襟泽便被送回了遥津市,由奶奶抚养长大。
作为母亲,高愿其实很舍不得孩子,但每年春节回来见时襟泽和奶奶相处得那么好,又觉得或许这样也不错。
于是时襟泽在老家一待,就待到了小学毕业。
高愿很清楚,时襟泽心中最尊敬的人一直是他的奶奶,哪怕搬去了彤垆市,哪怕老人家已经去世多年,也从没改变过。
其实最初接回时襟泽时,高愿是有些害怕的。
说到底她对儿子心有愧疚,害怕会不可避免地在日常相处中感受到来自儿子的疏离,甚至是不满,担心会清楚察觉到儿子已和自己、和这个家离了心。
但是这些担忧都没有发生。
时襟泽很快就适应了彤垆市的生活,短暂的过渡期后更是能自然地和陌生的父母斗嘴玩笑,比许多从小就养在身边的孩子表现地还亲近。他就像一颗小种子,以稚嫩的身躯冲破了封闭的土层,带着勃勃生机成为了家中不可或缺的一员。
高愿总觉得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们,他过得很好,也很爱他们,而他不需要愧疚,只想要正常而自然的相处。
那是高愿头一次清晰而自豪地意识到,时襟泽确实遗传了她不同寻常的性格。
所以斗嘴就斗嘴吧,挺好的,她想。
比虚假恭敬的母子关系来得合她心意多了。
高愿看向与他并肩而行的时襟泽,曾经需要垫脚才能与她牵手的孩子已长成需要仰视的大人,骨子里流淌着和她一样不拘一格的血液,也遗传了她颇具迷惑性的容貌,安静沉默时瞧着还挺像个优雅贵公子的。
只是这贵公子眼下瞧着面带愁云,似乎还沉浸于缅怀情绪之中。
母子俩火星四射的相处模式注定了走不了温情路线,高愿酝酿半分钟也没酝酿出安慰的话,便干脆不为难自己了。
“听你爸说,你要把西瓜带走?”她起了个话头。
“嗯。”
“带点别的吧,”高愿说,“你小堂弟看上了这西瓜,说成熟后一定要给他留着尝尝。”
“我知道,”时襟泽却不以为意,“所以昨晚我就把瓜摘下放进西屋库房了,今早碰见他时还特意告诉了他瓜已吃完,让他不用再惦记。”
高愿:“……”
她突然觉得有必要给儿子灌输一下尊老爱幼这个传统美德:“不就一个瓜吗?值得你这么欺负一个一年级刚毕业的小孩?”
时襟泽眼底透出了狡黠:“我有大用。”
高愿追问:“什么大用。”
时襟泽张了张嘴,想到自己风风火火的妈,觉得还是先不透露实情为好。
于是他临到嘴边的话一转,换了内容:“为了你和我爸的面子啊。”
高愿:?
“我给你分析一下啊,”时襟泽毫无负担地开始胡编乱造,“你们种了半园子瓜秧,结果就结了这么一个瓜,这瓜怎么看都肯定有诈。”
高愿:“……”
“万一一打开发现是那种瓜皮比果肉厚的‘西瓜刺客’呢?老夫妻种菜多年,一朝口碑尽丧……”
明明内容非常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