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谈
她为何多次造访的缘故罢。
沈琼轻唤:“且小姐,多次叨扰,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你。”
阿宝已经退下,沈琼此时站在且茶面前,垂眸看她。
且茶美目抬起,带着笑意:“不算叨扰,沈小姐坐。”
待沈琼落座,她又开口:“我府内本就冷清,沈小姐来此倒添了几分热闹。”且茶放下书册,又道,“不过沈小姐造访多次,却缄口不言,倒让我费解。”
沈琼没有回答且茶,反而看向院内的梅花树,“这花开得真好,”似是又想到什么,她敛了神色,“可惜,受困于院内,倒是少了几分韵味。”
且茶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轻笑一声:“生在院内又如何,它开的依旧鲜艳,花香也不逊色于城外的梅树,它若想,自然可开到院外。可若是执着于一开始绽放在何处,到真是少了韵味。”
沈琼没有说话,神情有些悲伤。
二人静默着好一会,沈琼又开口:“且茶,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且茶点了点头。
沈琼露出几丝苦笑,“且茶,你知道…伏蔺族吗?”
未等且茶开口,她又道:“其实,前几日我骗了你,对不起,那日掳走我的并不是什么贪财之人,而是伏蔺族的族人,他用我交换了另一个女子。”
“我在古医书上看见过。”
沈琼明眸闪着光,“且茶,我生来就是沈府的嫡小姐,我父亲位列丞相,母亲乃临阳卢氏一脉,我自幼就遵循着众人的期待,有无上荣光……”
“他们教我修己身,行四德,训礼义…”
她神色落寞下来,“可是…我才发觉,这些似乎只约束了我自己,纵使你说你院内的花香不输城外,我府中的终究还是被困在那一方天地。”
且茶看着她,沈琼这几日不知经历了什么心态似乎有了偌大的变化,她脸上有些倦色,“我父亲,参与捕杀了伏蔺族……”
“你为何这般笃定?”且茶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沈琼自嘲地笑了笑,“你也不信?这几日我躲过府中侍卫,想找到当初关押那个女子的地方,我原本希望这一切都是我多想,其实我父亲仍旧是那个教我德行的父亲……”
她想到了沈丞相房内那“奉公正己”四个字,突觉讽刺,“很可惜,我找到了那个地方,那里已经没有人待了,那个女子似乎是最后一位,我不敢多待,那里血腥味太过厚重,所以我离开了。”
她又笑了笑,带着歉意的目光看向且茶,“抱歉,是我失态,自顾自地说了这么多。”
且茶静静聆听着,她摇头,“无妨,我只是在疑惑,你为何同我说这些,我们在那日之前,其实并没有什么交集。你不怕我揭发你?”
“你不会,”她目光澄澈,“或许每每来到你院中,我的心情就会意外地沉静下来,直觉告诉我,你是个可以让我倾诉这些的对象。”
且茶看着她,彼时那位在宴会上风姿绰约的嫡小姐此时神情有些脆弱,悲伤萦绕在侧。
“沈小姐,人性本就百拙千丑,但也不乏善意,沈丞相固然是错的,但作为你的父亲来说,他将你教的很好。”
沈琼捏紧了手心,“你能接受这十几年来,那位在你心目中严苛又宽厚的父亲变得这般陌生吗?”
且茶道:“沈小姐,你生于闺阁不谙世事,其实这世道如此,人都有贪欲,为生,为权,为食,我不认可丞相的做法,但是,如若我阿爹来日变得如此,我究其缘由,或是规劝,或是同流合污,还尚未可知。”
沈琼瞳孔微微紧缩,看着她这模样,且茶又道:“沈小姐,其实你看错了,我并不是多么好的人,我很自私,也并无什么鸿鹄之志,我的愿望只有一个,同我阿爹平平安安度过这一生,所以,什么都好,活着就好。”
院内微风轻起,叶子窸窣响起。
“你不用太过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我方才所说,全然是因为我知道我阿爹这个人,他若真的那样做,定然是为了我,而沈丞相,眼下看来,显然不是为了你。所以,沈小姐,你也毋须自省,我依旧是那句话,梅花若想开的艳丽,同它在何处无关,而是看它有没有决心。”
“至于沈丞相,人都是为所求,或利或义,杀孽不可取,能及时止损最好,万物追求制衡,如若不然,必酿成大祸。”
且茶拿起书册起身,坐的有些久,困意袭来,“沈小姐,今日就到这吧。”
沈琼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又道:“我有些羡慕你,感觉你自进京开始,始终都在圈子的边缘,偏安一隅,倒也自在。”
且茶步伐未停,没有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