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公子姓赵,阁下呢?
万福是陈嬷嬷的远房侄儿,打小在林府长大。因身世清白可靠,被林首辅选中,成为女儿的暗卫之一。作为林昭信任的人,从未在外人面前露过脸,如今正好为她充当马夫。
马车是新换的街头巷尾最常见的小车,玄青布帷也换成了藏蓝,车内装饰一应从简。从内到外,普普通通,保证太子不会多看一眼。
万福终于从不能见人的暗卫转成明卫,开心得冒泡泡,时不时排练他的戏份:“姑娘,您说您姓周是吧?”
“姓周也行,但你刚才还说我姓李。”
“……”
“赵,我名字的谐音——你知道我名字吧?”
“这哪儿能不知道呢?嘿嘿,姑娘英明!”
“万福啊,你再不闭嘴,整条街都知道马车里是个姓氏活泼好动的姑娘了。”
“……”
林昭打发完他,揉揉额角,不适地动了动身体。她特意着人打造了竹甲以掩饰身形,既不贴肌肤,以免闷热,又活动自如,但还是有些拘得难受。
玉指把玩臃肿指套,心里一边期待,一边惴惴不安。
她多少年没干过出格的事儿了?林昭唇角微翘。若不是和父亲冷战两个月,致使父亲懒得过问她的行踪,她也不敢在堂堂首辅眼皮子底下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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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太子摊牌的次日,父亲把她叫书房里,好好打量了她一番,问道:“你和太子说什么了?”
她浑身紧绷,以为打了储君的事被父亲知道了,刚想梗着脖子和她父亲斗嘴,又听他道:“罢了,就你出府时那脸色,谁都看得出你不高兴,何况太子。太子今日寻了为父,言你即将成为他的妻子,不喜欢的事谁都不许逼着你做。”他又笑着加了句,“连为父也不可以。”
言辞间半是欣慰半是夸赞,仿佛太子给了她多大恩宠。
“我最不喜欢的事是什么,父亲应当知道,他也知道——所以,我能不嫁吗?”林昭无动于衷,压根不被他蛊惑。
林首辅以手抵额:“你真是油盐不进。”
她想了想,一字一句问他:“好,不说嫁人的事,我应当担起我的责任。那么,可以不喝那劳什子补身汤吗?”
“不可以。你若拿这话问太子,他也不会由着你。”父亲脸色沉沉,“你母亲子嗣艰难,张先生说了,你的体质像极了你母亲……”
林昭平日乖巧柔顺,但唯一不能听的,便是从他口中提到母亲。
她淡薄一笑,悠悠道:“可是父亲,我后来问过张先生,老人家说我底子很好,他只是据您所求开了正常滋补的汤剂罢了。母亲当年身体一向不错,我记得好几位妇科圣手都瞧不出来毛病,但是为了您的心愿,她还是一碗接一碗喝着汤药——您知道我有多讨厌这些味道吗?一个健康的人,七八年时间都泡在药罐子里,甚至有时还会照您的意思,服用来路不明的偏方——她的早逝,真的只是天妒红颜吗?
“您有没有想过,子嗣不丰,或许是你和母亲天生不投契。若是换作旁人,母亲说不定早就儿女绕膝了,或许,现在她还好好活着。我在京都游玩,常见夫妻久久不育,和离后各有子嗣的……”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林首辅当即摔了茶盏,寒声叫她滚。
她拍拍裙角溅到的茶叶,依旧笑语盈盈:“父亲,我既享尽林府荣华,便坦然接受首辅嫡女的命运。不能不嫁那就嫁,不能不喝那便喝,但你们不能边说着万事由我,边这也不许那也不让,这不是言而无信吗?既言而无信,还要我感恩戴德;我做不到,还要被批‘油盐不进’,天底下没有这个道理。”
她说完便端端庄庄行了一礼,施施然走了。
这两个月来,父亲再没去正屋用饭,她也吩咐小厨房单独送去她院子,偌大花厅只余周氏母子俩面面相觑,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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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晗已在棋盘处自攻自守下了半个时辰。
他不知对方何时会来,或者究竟会不会来,也并不甚在意。觅一方清净天地,干喜欢的事,在他而言已是满意至极,故而情绪丝毫不受外物左右。
正嫌攻守无趣,打算变换棋风,忽听马蹄声渐近。抬眼望去,只见一老迈驽马优哉游哉停在不远处,睁大马眼瞧他,歪歪脑袋,噗噗排了坨秽物。
面容普通却通身喜气洋洋的年轻人翻下马,掀开帷幔,一个戴斗笠的脑袋便艰难伸了出来。
他轻轻一哂,随手覆上面具,起身迎接。
“斗笠”下车后,朝他步步挪近,终于站定,二人互相抱拳行礼。
见对方行礼完毕依旧沉默不语,谢晗便道:“兄台请。”
一旁的年轻人解释道:“我家……公子因幼时受过严重烧伤,疤痕久久不愈,只能遮掩形容。且嗓子被烟熏呛致使失声,不方便开口,便由小的代劳。还望阁下勿怪。”
谢晗道:“无妨。”
林昭见他没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