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梦（六）

“妈妈！妈妈！”两个女孩凄厉地喊道。

那副夸张的墨镜在打斗过程中掉下来，露出一双令谁看去也会心碎的眼睛，它充盈着泪水，眼珠仿佛被挤小了，陷在周围一圈青紫色的浮肿当中，发射出千万倍仇恨与痛苦的光。那双冰冷的双手死死卡在男人粗壮通红的脖子上，可她的力量却无法将他彻底制服，他还在挣扎，还在手脚并用地反抗。

他踹她的小腿，敲击她的脑袋。

突然，一只穿着球鞋的脚出现在男人身后，它脚尖向上一勾，迅速而精准地打击到了他的裆部，只听一道非人的惨叫响彻整个大厅，接着，又是一脚飞起，直击太阳穴，梆的一声，那具肇事的身体像被抽了魂似的朝后倒去，晕死在地上。

众人纷纷望过去，没有了棒球帽的遮掩，他们终于看清他的样子：两道粗淡的眉毛，大而厚实的嘴唇，和一根高耸的歪鼻子，统统生在一张方正得过了头的脸上。这模样，太寻常，谁能料得到他会出手打人呢？

女人从男人身上挪开，那原本跑到人群中躲藏的两个女孩朝她跑来，只见她神色一松，继而又警惕地将她的孩子牵住，拉到自己身后，给一队保安让了路。引导员们也拿着毯子和医药箱快跑过来，其中一位在那女人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便带这母女三人匆匆离开大厅，朝别处去了。

“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打人！真没素质。”

“没看到是两口子吗，人家家事，到底怎么样还说不清。”

“我看啊，多半是离婚争小孩呢，估计那对双胞胎都分化成昴了，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

这头正议论着，那头杨采萍缓缓挪动步子走到体检处，跟在一队人后面排项目，大约过了四五十分钟后，她才完成所有程序，来到休息室门口，领了份中心提供的早餐，准备进去吃。

屋内剩余的座位寥寥无几，她找了个靠窗的地方坐下，打开盒盖，只见里面装了青椒土豆片、芹菜拌花生、一颗对半切开的水煮蛋、两只巴掌大的包子，手边还有碗黄澄澄的小米粥和袋装的纯牛奶。

杨采萍早年食欲旺盛，对吃也颇为讲究，离开家与学校后，忙于生计，便在此事上越发怠慢起来，一日三餐，常常依赖便利店和外卖，冰箱里屯着的也都是些简单易做的速食粉面，不到将近饿死的境地绝不开火。过了二十五岁后，身体消化机能不如以前，又久坐不动，她便渐渐地胖了，所幸肉长在后背和肚子上，四肢还没怎么变。

她喝了口温热的小米粥，又夹起包子尝了尝，发现是猪肉大葱馅儿的，便扔到一边不再吃，过了半刻，走来一人坐到对面。采萍头也不抬，继续边看手机边吃饭，忽然听一清脆声音道：“你这包子要是不吃就给我吧？”

杨采萍只好朝对面看过去，此人年纪约莫在二十岁上下，生了个极其光洁开阔的脑门，头发齐齐朝后梳去，扎成个高挑毛躁的马尾，蓬蓬地垂在脖子后面，眉目间有种说不出的神气。采萍说了声好啊，便让她把余下那个包子夹走。

这女孩笑起来：“谢谢。我叫陶跃，你呢？”

“杨采萍。”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那个叫陶跃的女孩子三两口咽下包子，冲她点点头道：“是萍水相逢的萍对不对？这个名字真好听。诶，其实刚才我在大厅看到你了，你是不是被那个男的吓到了，一直杵在走廊那里没动，我本来想过去帮你一把的，谁知道他先动起手来了！”

说到这里，陶跃口气中带了些许轻蔑，一歪脑袋，盯着采萍手上的牛奶，又得意道：“我厉害吧？两招制敌！其实最后那一脚还是有点运气在的，不然力道没掌握好，直接把人踢死就完了，但事出紧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万幸万幸！就是体检耽误了点时间，那群医生缠着我问东问西，有点烦，我怎么知道那俩人是什么关系。”

杨采萍将包装袋撕咬出个缺口，吮吸起来，见对面的陶跃流露出一丝遗憾，不禁在心底笑了一下，本想顺势夸赞她几句，话到嘴边，却是问：“你没受伤吧？”

“怎么会！我离他那么远。”

“不担心他报复你吗？”

陶跃挠挠头，回忆了一刻，摆摆手道：“哎呀，他好像没看清我长什么样。就算找到我，我还可以报警，或者打回去！比起报复，他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的身体吧。”她说完，像是注意到了什么，起身朝领餐的地方走去，杨采萍见她同那个工作人员说了几句，后者便将两盒饭递给了她。

女孩走过来，将饭盒敞开放在桌面中央的位置，跨开两腿坐下，说：“真好！我跟阿姨讲我俩都没吃饱，她就又多给了这些。你还吃吗？这盒是素三鲜包子，热乎的。”

采萍夹走了一个咬下一大口，赞道：“味道还不错。”

“是吗？我也尝个。”陶跃边说边夹了个扔进嘴里，咀嚼片刻，只觉滋味鲜美。她不禁连连点头，脱口便道：“早知道这么好吃，我就不给你了。”

她说完，自己先呆了一呆，心想我怎么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