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任冀州
天光初亮,细雨方歇。空气里有青草和泥土混杂的清凉气息。
闻人珩来棠仪轩的时候,春杏欲去通报裴仪芝,他却示意春杏等等,不要打扰了她的好眠。
他比平日来得早了些。
昨夜回去后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
或许是愧疚,在这一场婚姻里,她和他一样,不过都是皇朝权力置换的工具,可是她却担待了这么久,始终不曾有过怨尤。
或许是遗憾,年少时,也曾有一人,诉说过彻夜的心事,如今却相忘于江湖。
或许是惊喜,她的心意,如此直白而热烈。
或许是感念,毕竟上天待他不薄,他所求也不过一个举案齐眉,而今已然超越了许多。
睡前,他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说服裴仪芝与他同去冀州。
闻人珩等在院落里。
这棠仪轩的院落,一个多月来他来去匆匆,甚至都没有好好地看过。
章武王府院落多,大婚次日,裴仪芝便搬来了这里。他自去住自己的书房,也不在正房休憩。
清风拂过,桃枝上的雨水簌簌而下。
桃树的左侧,置了两口大缸,卷卷的莲荷已开始探头探脑地往外冒。
不知怎的,闻人珩就想到昨夜两人气息交织的瞬间。
他是世子,从小前呼后拥。
他是将军,麾下虎贲军几万人,令出必行。
棠仪轩院落里,他却惶惑不安,心跳如擂鼓。
一夕之间,仿佛哪里都不对了。
抬眼却见裴仪芝披衣站在房门口。
微风轻扬,一头秀发滑落在她肩头。晨曦透在她脸上,未施粉黛的小脸还留着几分稚气。眉未画而黛,眸子晶晶亮,恰似沾染了晨露。撅起的唇角,似在埋怨,他打扰了她的好眠。
闻人珩心中忽的生出一丝莫名的怜惜。
闻人珩快步走向她,嗔怪道:“怎的衣衫如此单薄便出来。”
裴仪芝朝里让了让,让闻人珩进门来,道:“你来多久了,怎不叫我?”
闻人珩道:“今日来得早了些,因昨日有一事,还未来得及与夫人商量。”
裴仪芝不待他说完,便说,愿意。
闻人珩尤自斟酌如何开口,不料裴仪芝却爽快利落地先答应了他,闻人珩却依然不信似的问道:“夫人知道何事?”
裴仪芝眨了眨眼,笑得好看极了,“不就是去冀州吗?我愿与世子同往。”
闻人珩的一颗心定下来,喜不自胜道:“夫人愿同往,珩求之不得。圣上今日就会下旨,恐怕不出五日就要赴任。夫人早作准备。”
裴仪芝自闻人珩告诉他要去冀州的那一刻,就已决定要同往,只是她要寻一个时机。眼下闻人珩对她逃婚之事的疑虑尽消,她自然顺水推舟。
裴仪芝带着秘密,关于皇室的,关于闻人珩的。现在都不到时候向闻人珩挑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好在她会跟在他身边。
还有一个她不知晓的秘密,藏在那个玉匣子里。前世她还没来得及找到,这一世父亲还没有给她,所以她也无从知晓父亲到底知晓了什么。
父亲……是该回家看看了。
裴仪芝回到国公府的时候,裴绩安正下朝回来。朝上宣旨,封闻人珩为冀州刺史,三日后赴任。令西明门城门校尉郑植暂代虎贲军统领。
冀州刺史一直空缺,连裴绩安也没有料到最后的人选会是闻人珩,毕竟他一直在军中。
隔世相见,裴仪芝几欲掉下泪来。
裴绩安看她神情,却以为她还在为这桩婚姻委屈。他便问道:“那闻人珩待你如何?倘若他令你受了委屈,章武王府再是势大,为父也定为你争上一争。”
裴仪芝知他误会了,忙道:“世子待我不错,父亲不必忧虑。只是女儿少小离家,与父亲团聚日子本就短暂,往日在京城还能时常回来探望一二。如今却要远去冀州,心中不忍。”
裴绩安见她如此说便放下心来,哈哈笑道:“父亲还不算老吧,往后还长着,有的是时间团聚。你的姻缘早定,于你确有不公,好在世子人貌品行俱佳,便是打着洛阳城找,也难找出比他更出类拔萃的子弟。只要你与世子和和美美的,父亲便算宽慰了。”
虽说是为了权位的联姻,父亲到底还是为她着想。前世裴仪芝不曾想到这一层,只一味地责怪父亲,拿了她当交易的筹码,舍弃了他与生母的情谊。后来她在皇后位上,才知道步步为营的艰辛,皇帝的旨意,他又怎么能违逆?
裴仪芝道:“女儿识得分寸。往日是女儿任性,让父亲为难了。”
裴绩安不无感慨:“到底是嫁了人,说起话来都不同了。”由此也可见,那世子是个对路的夫婿,不是他的影响,女儿怎么会短短一个月变化如此大?
这一日,因着要宣旨,闻人珩入朝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