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月篇(五)
六皇子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中午了。
小江子依旧守在他床前,见他要挣扎着要起来急忙上前帮忙,口中劝道:“殿下慢些,小心牵扯到伤口。”
六皇子看着小江子为自己垫了个软枕,问道:“阿茹娜……她今日来过了吗?”
“公主今日不曾来过。”小江子心知六皇子想听的是什么,补充道:“不过公主心中记挂殿下,今晨还特地派了医官前来为殿下看诊。”
六皇子点点头,半点没过问自己情况如何,只是喃喃着“那就好。”
虽然六皇子不问,但小江子还是尽责道:“医官说殿下面上的都是皮外伤,只要休养时日,按时敷药定不会留下疤痕。身上的擦伤会好的慢些,还请殿下仔细将养保重身体。”
小江子似是有所犹疑,片刻后才接着说:“只是,殿下的手腕处……磨痕过深,伤及筋骨,医官说百日之内皆不可施重力,否则恐会影响恢复。”
百日……
那他别说想再练一段时日的箭术,极有可能连开春后的射雁大赛他也参加不了了。
六皇子心里泛起苦涩。
他虽然嘴上说不会去参加射雁大赛,但未必真的如此决绝,可眼下他的妄想终究还是破灭了。
见到六皇子落寞的神情,小江子自责道:“都怪奴才被他们制住了,没能及时脱身去救殿下,竟害殿下受了如此重的伤。奴才罪该万死,还请殿下责罚。”
说罢他便匍匐跪地,做足了甘愿受罚的姿态。
小江子这话看似是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但话里却透露出了更深之意:并非他不想救殿下,只是他被人抓了控制住了,他好不容易才脱身就去救殿下了,半点没拖延。若是有错,那也是抓他的人的错,他可是一心护主呀。
六皇子将目光放在小江子身上,问:“他们为难你了?”说罢,他自己都觉得这话是句废话——怎么可能没有?
小江子避而不答,只是把头埋得更低,“是奴才没用。”
“你将头抬起来让我看看。”
小江子似犹豫再三,这才将头抬起,嘴中重复道:“奴才没用。”
只觉昨夜是意识不清没察觉到,眼下看了他才发现小江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只见他两颊红肿未消,还带着几道血刚凝固的刮痕,嘴角也破了一道口,而他的脖颈是红色的指印未消的掐痕……
看得见的伤口尤是如此,那想必看不见的就更多了。
六皇子看后并没有责怪小江子的意思,只是苦笑道:“并非你没用。”
“是我,是我无用,才使你跟着我遭罪的。”
六皇子可以这样说,但他们这些当奴才的却不能理所当然地也跟着这样想。
小江子心底到底认不认同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能在面上表露出来——甚至他还必须宽慰六皇子。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屋内的主仆诉着衷情,可谁能想到有的人其实根本没有半分真心,有的只是巧舌如簧、迷惑人心罢了。
六皇子没有发觉他的想法已经被小江子不知不觉间带偏,完全想不起要怪罪小江子和细究这件事了。他真心道:“小江子,你真是我的吉星。”
“昨夜若非有你,恐怕我如野狗一般冻死也无人知晓。小江子,你又一次救了我。”
小江子心说“殿下您还是太天真了”,面上却仍旧一副惶恐模样。
而六皇子越想便越觉如此,对小江子说:“我每每遇难,皆因你才得脱险,否极泰来。你救我于危难,不离不弃,若你不是我之祥瑞、我之吉星还能是什么?”
“定是如此!”
此等恩情,我怎好再以“小江子”挥来喝去?六皇子思忖到。
于是当即决定给小江子赐个新名字,“小江子此名太过随意,不好。我欲为你取一新名,你且说说你可有原名?”
在宫中,主子赐名是一种恩宠。
但可笑的是,所谓恩宠竟是要你和自己原来的名字原来的名字彻底割裂,而给你一个无论你喜不喜欢都无权拒绝的新名字。
说起来,已经几乎没有人记得他叫什么了,连他也总是自称“奴才”,不再提起那个名字。
会叫他“小福”的,有也唯有轻舟姐姐一人了。
小江子莫名不想将这个名字说给六皇子听,便诈言道:“奴才入宫时还小,如今已忘了原名。殿下恩典,奴才求殿下赐名。”
名字不过一个称呼,他对叫什么其实并不在意。小江子如是想。
可后来,他才发现当名字从轻舟姐姐嘴中说出来时,它又有了独特的意义。
毕竟算是给自己信赖之人赐名。六皇子还是细想了一番的,最后他一锤定音道:“既是吾之吉星,那我便为你赐名‘瑞’如何?”
“从此,我便唤你‘江瑞’。”
从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