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月篇（五）

茹娜时他只能在一旁服侍偷学，哪里能想到今日竟也有六皇子肯教他的一天呢？

但他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打断了。

小江子从阿茹娜公主处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两个护卫。

阿茹娜的意思是：为避免六皇子受欺的情况再出现，六皇子必须让她带来的这两个护卫随时贴身保护。非但如此，就连六皇子身边贴身伺候的内侍也要跟护卫习武，好保护六皇子。

接下来的时日里，小江子只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用，只觉要学的东西委实太多了。

但让他舍弃其一或是偷懒耍滑，他又舍不得——他如今所经受的一切，都可能是他以后向上爬所凭借的梯子。

膝盖的伤虽没全好，但也好了大半。他初时觉得那护卫教的东西尚算简单，也不想耽误大家的习武进程便就跟着练了，可不想练后膝盖却总觉得疼。

入夜，小江子一步一步慢慢的踱向床边，他极力想要以一个正常的姿势走路，但膝盖却一直隐隐作痛。

直到入睡前，那股痛意还在作怪，磨得他睡不着。

最后他是抱着膝盖蜷缩着睡下的。

许是太累了，他还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抱着膝盖蜷缩在逼仄的马车里，陷入黑暗之中，只能听到呜咽的哭声。

是我在哭吗？他往脸上一摸，触到了一阵湿润的凉意。

有脚步声近了。蓦然，有人掀开了厚重的帘布，月华瞬间倾洒马车，将他覆在一片月色之下，脱离黑暗。

“你怎么了？”

来人问他，那道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

小江子心头一紧，下意识转身背对着来人，不愿她瞧见他这副狼狈模样。

“你的腿受伤了吗？让我看看好不好？”

身后传来了柔和的询问。

他已经好久没听过轻舟姐姐这般温柔的声音了，几乎叫他怀疑是在梦中。

他依旧背对着她不肯转过身来，胡乱摸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沙哑道：“姐姐……不要看。”

姐姐，他受伤的样子太难看了，不要看他。

身后是一声很轻的叹息，随后便再没有他朝思暮想的那道声音了，只剩下脚步声渐远。

她要走了！

小江子马上转过头想要挽留，他分明想要开口，张嘴却没能发出一个音节，最终只能看见月色之下，少女步态轻盈地离自己而去，越走越远。

“姐姐不要走！”他终于喊出来这句话，可四周哪里有轻舟姐姐？

小江子怔怔地呆坐在床上，他捏了捏枕边的手抄，软软的触感传至手心，才觉是梦一场。

真的是梦啊。

小江子说不上是失望多些还是庆幸多些，毕竟他是真不想让轻舟姐姐见到自己的狼狈模样。

为什么不想让轻舟姐姐见到自己这副样子呢？

小江子重新躺下，可脑海却赶不走那些奇怪的想法。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若有一日你也能遇到……”小江子脑子里突兀地闪过了六皇子那句未尽的话。

他知道那未尽的意思，但他当时不过听过便抛之脑后，从未想过要深思这个问题。

可这句话，却在梦醒之后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叫他彻夜难眠。

若有一日你也能遇到让你想藏起伤疤的人，你便能明白了。

明白什么？小江子摇了摇头试图将想法赶出脑海。

他不想明白。

可当一颗种子萌芽抽叶的时候，它栖身的土壤之下一定还藏着许多弯长纠缠的根须。

种子发芽，从不是一天所能做的，而是不为所知的日日夜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