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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他藏了些糕点在身上,带给我的时候,糕点都被他压扁了,成了碎屑,他打开纸一看,有些不好意思。可我高兴地说,阿哥,这是什么?阿哥说,这是他爸爸从北京带回来的凤梨酥。他说对不起,下次一定给我些补偿,我抢过他手里的凤梨酥,说,我不要补偿,我就喜欢吃这个。
我捻起来一些,塞到他嘴里,自己也吃了一大口,我们两个人的嘴上,沾了好些碎屑子,却都很开心。傍晚的时候,他拉着我去洛水,洛水边好多垂杨柳,晚霞浮在树梢,洛水闪着金光,缓缓流动。他拉着我的手说,阿妹,你知道这洛水去了哪里吗?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阿哥说,这洛水流经阿里山,四姑娘山,巴山,峨眉山,武夷山,汇入青衣□□衣江流过婺源,康定,上饶,恩施……阿妹,你想去吗?
阿哥说那些山,那些水很美。我使劲点点头说,想去,想跟阿哥一起去。
阿哥拉着我的手顺着洛水河,在柳林里跑。夕阳的光透过柳树枝洒在我们两个人身上。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真幸福。想到以后可以跟着阿哥去那些地方,我就很激动。
和阿哥在一起的日子很短。妈妈发现了我们的关系,警告我不要跟阿哥玩,说阿哥不是个好人。我不同意,同妈妈争辩,说阿哥会给我好多吃的,他对我好。妈妈用手扇我的脸,那时候我突然有了勇气,在妈妈面前努力地维护着阿哥。我要出去找阿哥,妈妈拖着我不让我出去。我使劲走啊,可是妈妈像一头狼似的,狠狠地抓着我,我喊“阿哥”,喊“救命”,可是没人能来。
妈妈把我锁在家里,以为这样我就不会跟阿哥再见面了。我睡不着觉,一个晚上一个晚上地哭,以为这辈子都要困死在那个屋子里,以为再也见不到阿哥了。可是阿哥对我好啊,夜里他爬了树来见我,给我带了好些吃的。他跟我说很久的话,给我解闷,有时候我一个晚上都睡不着,他便一个晚上都待在窗子外头。晚上天冷啊,我让他回家,他说他不怕冷,他喜欢给我讲故事。白天天快要亮了,他才爬了树回去。
那时候虽然我被关着,可那也是我顶幸福的时候,因为有阿哥陪着我。
被妈妈关了许久,后来我在那个屋子里生了病,昏得不省人事,才出来见了天日。见了天光的日子里,同阿哥见面总是要避着妈妈。妈妈有了疑心,一整天看着我,一天的时间里,有时候甚至一次都见不着阿哥。有时候我终于找着机会见阿哥,兴奋得去找他的时候,就见到他跟别的女孩子在一起。以前我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是那时候我才明白,人是会长大的,人长大了就跟小时候不一样了。以前阿哥喜欢跟我玩,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人都是要改变的,我不怨阿哥。
阿哥来找我的时候,我说的话很少,阿哥给我东西,我也不似以前那样开心。阿哥问我怎么了,我看着阿哥有些想哭,可是我怎么能说出来呢,我一个人跑走了。跑走了眼泪终于不受控地流下来了。
我走啊走,走到一个地方,那里很多人,很多车,很多好的饭店跟商店,从玻璃橱窗里,我看见饭店里那些穿着西装的男人,穿着旗袍带着宝珠的女人,看见那些毛茸茸的玩具还有蛋糕……
那时候我看得出神,直到有一个男孩子的声音在背后问,你喜欢吗?我才醒过来,扭身看去的时候,是一个穿着格子马甲跟衬衫的男生,他和我一般高,可是脸却比我白,身上比我干净,头发也发着亮。他长得真好看,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好看的男孩子。我在他面前说不出话来。
他问我,你想不想进去看?我怯生生看他,然后点了点头,他就拉起我的手要带我进去。我挣开他的手立在原地。他问我,你不想去?你不是很喜欢吗?我摇摇头,说不出话来。其实那时候我很愿意说话,可是看见他那双眼睛,我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眼睛像一颗星星一样,看着我的时候,是会发光的。
他说让我等一等,我看见他进去商店里头,过了好一会儿又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蛋糕。他给我,可是我不敢接,这个梦里才有的蛋糕,我不敢相信,那时候会那样真实的出现在我的眼前,可那不是梦,那是现实,是一个年龄同我相仿的,是一个美丽的男孩子,给我的现实。
他把那个精致的蛋糕盒子塞在我手里。说,这是给你的礼物。我不理解,说,礼物?他笑着点点头,说,对,是我们两个人的见面礼。
我看着他,看了许久,没有说谢谢就跑走了。那时候没有人告诉我,受了别人的礼物要说谢谢,即使后来我知道了,可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总是让我觉得说“谢谢”是一件极其难以开口的东西,包括说“对不起”。我知道同我相处的人,会在身后说我是一个冷淡的,没有礼貌的人,但我想说,我只是有些不习惯而已。所以,如果我曾经因为自己的行为跟言语伤害到了一些人,在此我向你们道歉,如果我曾经因为接受了一些人的帮助却没有表示而使你们感到寒心,在此我向你们补偿一句“谢谢”。倘若你们觉得这些损失无法挽回,那我也就无话可说,无法子可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