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离（三）

他二人御空而行，身形隐在云中向毓江城归去，石青色与藕荷色的衣角因风撩动，一同舞在云气间，莫苒望向身前半步的人影，觉得他比从前更高了些，眉目间更冷淡了些，一别几年，当年怎能料到竟不能亲见他加冠。

“这玉坠你从何处得来？”云墨晗捏诀隔了风，侧身看着身边的莫苒，“三年前发生了什么？”

三年多前御幽谷还未封谷，云家与玉家素有联姻之谊，长辈见云墨晗与玉珮交好，便早存了为两个孩子婚配的心思，云家独子与玉家的嫡次女，从血统上也无可挑剔，都是繁月初年被赐福后代的嫡系，左右也不过是两家之间或是与王室结亲，如此方能延续仙神赐福，以保万世长安，若是后代之间两情相悦便更是有缘。谁也不曾料到，十年间御幽谷便出过两次大事，一次是嫡次女玉珮在幼年时被异象掠走，御幽谷不擅斗术，为保女儿平安才将之送至铸灵山庄，玉珮从记事后不久便住在云家，每隔一两载回谷一段时日，第二次大事便是御幽谷被入侵，正逢玉珮三年前回谷小住，玉家人被围杀，谷主与夫人皆战死谷中，旁支亲族，但凡有血缘也被一路追杀，玉珮眼见着母亲与幼弟惨死刀下，长姐带着她逃亡。待王城与铸灵山庄得到消息已是来不及，不过几个时辰，整个御幽谷便是哀鸿一片，玉家常年不与外牵连，只与世交关联，是以百姓并不得知，只以为御幽谷因奉仙神而闭谷。

莫苒忆起三年前往事，只能低头避过云墨晗探寻的目光，她知道自己面露痛色，微张了口好半天也没能说出话，云墨晗也并不催促，只是引术法带着她一道御空，莫苒尽力敛了心神回道：“回祭司大人，三年前御幽谷被不明力量侵入，玉家以养护之道立世，炼气制药辅助人寿，不擅兵刃，那一战几无还手之力。”

这一段云墨晗早已知晓，他斟酌片刻后问道：“你说你是大姑娘身边的人，可知为何玉家不启灵阵？”

莫苒眼眸发红，眼底的红映着描红的眼线，连指尖都攥紧了，她想起那一日双亲以血画阵，鲜红的术法烧红了谷中每个人的眼，碧草茵茵的山谷里全是血，往日奇花异草养气，那日便活人鲜血养灵，血色阵法映在上空，仙神灵阵却始终不显奇威，双亲的血都流尽了，他们服下灵丹强行提气，运着丹田中所有的修为拔剑而上，只见一群又一群身着草色外袍的人一路冲杀进来，那些人力道奇大，还会些奇怪术法，御幽谷中再不擅争斗也一直是修习之地，那些招式术法却都不大见过，也不知外人如何入谷，三年过去了，才堪堪有点眉目。

“若是灵阵始终无法触动呢？”莫苒声音低低的，眼中水色弥漫，“祭司大人可知这是为什么吗？”

他们回到毓江城中，没有从街上走，直接以术法落在萦梦阁的后院里。莫苒引路，带着云墨晗从小门下到暗室里，过了这好几个时辰，两个中年女人已经昏了过去，但她们被药水吊着命，要想死去并不容易，莫苒神色间已经没了在云端上的激动，她蹲身至两个女人身边，以术法牵引，悬在半空的水壶便倾下来，将凉水浇在了她们脸上，两个女人发出气短的哀鸣，紧闭着的眼睛有些翻白，又过了片刻才醒转。莫苒以细丝线诊过两个女人的脉，知她们已无多少力气，右手在背后给隐去身形的云墨晗打了个手势。

莫苒手指间团出一小团白色的光晕，微光映照她半边脸，描红的眼线与唇显出几分妖异的绮丽，她微微笑着，起身踢了踢脚边的小辫子青年人，好心似的以术法将两个女人拉起身体，好叫她们看清楚昏迷的青年人。两个女人的眼色明显变了，莫苒见她们看清便松了拉力，扬起一张笑脸道：“是不是有些眼熟，带你们的暗卫统领可知道他的死士队里竟然有亲缘么？”

“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莫苒理了理自己的鬓发，“这小青年恐怕自己并不知家中有亲人尚在，他这么忠心，一心为了你们部族送死，觉得被统领收养受了点恩惠就有情有义的，要是知道关在这里受折磨的是他的母亲和姨母，他会如何呢？”

“毕竟我可有的是功夫折磨你们，让他日日看着，在我手里，保管让你们死不了。”莫苒笑音懒懒，“考虑一下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吧，不说也行，死人应该是不会说话的，无非就是费点时间，把你们一网打尽。”

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眼，借着微光，小辫子青年的脸色看着并不好，她们大致能猜到这虚弱是从何而来，听完莫苒的话，眼神里却是起了一丝动摇。莫苒见目的达成，也并不指望她们立时招供，击掌换了手下进来。

云墨晗和她一同出去，萦梦阁的人乍见了锦衣华服的公子，都清楚今日闭门谢客的缘故，也就一下猜出了公子的身份，忙忙躬身行礼，云墨晗在上楼时见到几个恍惚在御幽谷见过的下人，但过得久了一时也并不能确认。莫苒将他带到三楼，早有人等在花厅中，年迈的老婆婆为云墨晗奉茶，莫苒停在门边，不远不近望着。

云墨晗在见到老人的时候眼神一凝，老婆婆将茶盏放好，给他行礼道：“见过祭司大人。”

云墨晗看了一眼门边的莫苒，莫苒微垂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