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忙碌了三四日,如尘总算在裴府安顿好了。
雨歇小筑的一应人等和职责权属都大致了解了;裴旻时的病症、用药、忌讳、看护事项也都烂熟于心了;侯府各房各院的亲戚粘连关系也已记录在册。
看着满满当当的“裴府卷宗”,如尘终于舒心地歪在榻上懒懒地憩上了片刻。
“没想到来了侯府,你还是用以前做丫鬟那一套。”沉烟翻看着“裴旻时副册”,也累得一头倒在榻上,举着那本线装黛蓝小册,抖了抖,扔到了如尘怀里。
“我这套怎么了?我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当年,我就是靠着这个本事,只一年时间就从外院粗使的丫头,混成了大丫头,和你平起平坐的呦。”
说起这事,如尘心里还有些小得意。当初在沈府,她不仅把沈依箩的脾性喜好摸得清清楚楚,沈府上下主子、下人的情况,她也费心详查了不少。
虽说后来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没能在沈府落得什么好下场,但至少沈依箩是对她信任有加、另眼相看的。但凡沈依箩刁蛮强硬些,如尘都能“狐假虎威”,在沈府横着走。
“你就等着看吧,这位世子爷保管也会被我打理得服服帖帖的。”如尘翻开“副册”,其上只简单地记录了些病情和性格的内容。
“在他离开人世之前,我一定会让他舒服安详地度过余生的。”
她微笑着看了看这个小册子,想起了夭亡的萧辰。在她刚刚开始学写字时,也有一个小册子,记录了他的小习惯、小癖好,但都在那场大火中,化为了灰烬。
此时再看,封面空空荡荡,还没有取名字。她心中一热,立刻起身跑到了书案前,执笔蘸墨,小心翼翼地写下五个字:萧辰起居录。
“来汴京好几天了,日日在内宅里串门打探。今日请安,明日煮茶,笑得我脸都歪了。”沉烟揉了揉两颊,好像那儿真的歪了似的。
“那我们今日出去走走?顺道,我也去办点事。”虽然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但她一直没忘记要循着梧桐树的线索,找一找自家外祖父的宅子。
但沉烟对她的过去不甚了解,她眉心一拧:“什么事?给顾公子登门拜谢?”
话音刚落,如尘微微一愣:“啊呀,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先前说了要还银子的,得赶紧派人送过去才行。”
“人家是庆国公独子,锦衣玉食长大的,怎会稀罕你那几两碎银。”
“稀不稀罕是他的事,还不还是我的事。我娘从小就教导我,要知恩图报。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银子终究太轻,我还得准备一份谢礼才行。”
“一份恐怕不够吧。”
“为啥?”如尘疑惑地刮了刮脸蛋,沉烟回道:“你不是说,二公子也救了你吗?”
如尘一怔,江心之上,火光摇曳中,裴槐序鹰隼般的眼睛浮上脑海。
确实有这回事来着……她也确实一直未曾当面跟他道谢。
当时在船上,她将自己的生命安危当成了裴府守卫的份内职责,心态上就偏向是理所当然,没想太多。
当然,也有她实在抗拒和这个二弟相处的原因。他的眼神让她感觉很不自在,和顾无烬那剪水双瞳般温柔的眼神截然相反。
裴槐序的眼神太直接□□,像审视又像胁迫,像窥探更像觊觎,让她有些毛骨悚然。
“他倒好办,横竖就在府上,挑个年节庆典的,备一份礼,送过去就是了。”如尘双手捧着腮,嘀咕道,
“只是,这顾公子可就难倒我了。当时真不该夸下海口说要登门,实在是欠妥。我现已为人妇,怎好与外头的男子有所往来。何况,他救我的事明面上无人知晓,我也不好高调致谢。”
正纠结着,沉烟听到她提年节庆典,便有了主意:“我听说,每年上元节,汴京上下都会彻夜开灯会。皇亲国戚、文武百官都会到大相国寺,占席观水灯。
我想,庆国公府和平阳侯府,不会离得太远。到时,人山灯海的,你找个机会同顾公子说话送礼,应该不是难事。”
听了这话,如尘欣然一笑:“还是你有办法。这元宵灯节,送礼也顺理成章。既不会太唐突,也可以表明我的诚意。”
不如……如尘沉吟片刻,思索着,抬头看见梁上挂着的荷叶形琉璃吊灯,坠饰轻拂,甚是静美。
她想起从前在扬州的日子,每年上元节,都是姐姐最忙碌辛苦的日子,身为花魁,只得在飘香院彻夜歌舞陪宴。
她每年都会提着一盏亲手扎的菩提叶花灯,挂在飘香院对面的茶饮铺子上,边看歌舞升平、漫天灯火,边在人群中,默默陪伴姐姐。
此外,便是对灯独酌,想念天上的阿爹阿娘,想念萧辰教她扎花灯时的眉眼。等到了后半夜,再临水而祭,烧掉那纸扎的灯笼,送给逝去的亡魂。
今年,虽人已不在扬州,但曾经答应萧辰,学费是每年扎一个花灯送给他的约定,她不想违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