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今早没什么心思妆办,长发挽髻,未施粉黛,只靠菱唇上的一点红色增添精神。
刚才为吃早餐,她将那点口红也擦掉了。
此刻她的一张脸上只有黑白两种颜色,而在苍白肤色的映衬下,她那漆黑的眉眼颜色显得格外浓重。
也格外直击人心。
银马甲在这边被她那双隐含怒火的美眸瞪着,不自觉收敛坐姿,讪笑了一下:“小姐,我没得罪你呀,干嘛盯着我目不转睛?哦,我知道了,莫非您中意我?想跟我发生点浪漫的关系?”
语调轻佻,言辞更是无聊。
桌上男人都在笑,但见美貌少女脸上那副真动了怒的模样,就笑得稍稍克制了些。
颂音看着他们脸上暧昧的笑,气得险些昏过去。
怎么会有这样没脸没皮的人!
她扫视着,发现那张桌上只有一个男人没笑,室内热,他只穿件灰色条纹的衬衫,袖子挽着,露出健壮的小臂。
男人往后靠在椅背上,一手拿烟,一手拿张报纸,视线根本没往这边看。
许是察觉到颂音投过来的视线,男人从报纸后微微侧目,露出一只又冷又静的黑眼睛,上下瞄眼颂音,而后抬腿踹踹银马甲的椅背,斥道:“差不多得了。”
银马甲被踹得一趔趄,红了脸瞟眼颂音,见她始终不动如钟地保持着满面寒霜的模样,终于唉声叹气转过头去了。
男人们安静下来,颂音也可以好好享用早餐了。
但经此一遭,她对着香甜可口的奶油面包已然没了胃口。
不仅吃不下,甚至又想吐了。
她撑着桌面站起来,想赶紧拉个服务生问问最近的洗手间在哪儿,结果起得太猛,眼前一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她就顺着椅子滑向了地面。
阖目前,她听到旁边位子的男人惊慌起身的动静,还有椅子被推开在地板上划出的刺耳声。
完了。
我跟那个小媳妇一样,终于活到头了。
颂音想。
*
再睁眼的时候,颂音只瞧见一片白。
她觉出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有冰凉的液体顺着手背钻入身体。
侧过头,看见一根半透明的软管垂在床边,有位穿粉衣戴白帽的女士在调整床头架上的玻璃瓶。
“太太,你醒啦?”
白帽女士惊醒弯腰,颂音讷讷地眨眨眼。
“真好,你先生终于可以安心了,你一直不醒,你先生跑进跑出,坐都坐不稳呢。”
先生?颂音心中一惊,曾成然?
难道她没死?
“咦,说曹操,曹操就到,太太,你先生来啦。”
颂音听见一串皮鞋响,扭头去瞧,门外走进来个梳着背头的粉面男人,男人一进屋就脱下黑色的长呢大衣,露出里面的银色马甲。
两方对上眼,银马甲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哟,醒了。”
颂音混沌的意识渐渐回笼,心中悚然。
“怎么是你?!”
她的发言太奇怪,粉帽护士的笑容淡下去,疑惑地望向银马甲。
银马甲好似没看见,自自然然拉过窗下的椅子到床边坐了:“瞅着是个乖巧姑娘,怎么就有了孩子啦?没戴婚戒,难不成你未婚先孕?”
粉帽护士终于听出不对,但瞅着银马甲身上的匪气,也不敢再往前凑热闹,撂下一句“你们聊,有事拉床头铃”就落荒而逃了。
颂音耳朵里嗡嗡的,对他的话听得不甚清晰。
“你说…我有孩子了?”她揪出重点,有些不确定地问。
银马甲翘起二郎腿,脸上现出真稀奇的表情:“怎么?都一月有余了,你竟半点不知道?怎么做女人的?你妈没教过你这些?”
他眯眼盯着躺在洁白床单上的她。
女人柔顺黑亮的长发在脸庞散开,乌云捧月似的拥着那张柔美精致的鹅蛋脸。
比年画上浓妆艳抹的模特美多了。
颂音垂下长长的眼睫,语气很轻很淡:“我没有妈。”
银马甲一愣,眼里怜惜一闪而过,抬头又还是吊儿郎当地笑:“嗨,多新鲜啊,这年头没爸没妈的多了去了,没个亲的还没个干的啊?”
他是话里有话,但颂音成长环境单纯,实在没听懂。
她摇头:“我都没有。”
江华韵,当不起妈这个字。
银马甲愣了又愣,最后挠头说:“那可难办,你就找不到能来照顾你的人么?医生说你有点贫血,这在怀孕初期还挺严重,需要多加注意的,我一个大男人又不懂这些,再说我忙得要死,可没功夫在这儿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