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二来,也有我幼时的缘故。
山潋殿下曾说,他不会再收徒了,我与云岭虽以师妹相称,与殿下却只有短暂的缘分,我们只是跟在他身边学习一些道术罢了。
我出生在两国边境交界之处,母亲是钟州、泗国混血的马奴,父亲是海流商人,那时,海流臣服于钟州,父亲携带家小来钟州一家经商,经历海难后所剩资产无几,被母亲救下,自此也在钟州安顿下来。
后来一场大雪,马匹丢失,母亲与爷爷相继患上风寒,药石罔救,父亲为尽孝道,将我发卖,可凑得的银钱给爷爷买了柏木棺材,母亲只用草席卷了丢在崖壁里。
爷爷出灵的那日,粟米混杂着钱币抛洒在空中,我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只在周围人的注视下假做哭泣,我知道,等会我就要像牲口一样被牵走,正如高高的坟茔上不能有女子的足迹,在这场死人与活人、男人与女人的较量中,我与母亲被抛弃了。
在那蒙昧的幼年时光,我被许多人嘲笑杂种,我依旧纯然无知地像野草一样自由生长,但那一刻,对于未来的恐惧,我逃离了那一方山水。
没有周密的计划,没有足够的银钱,我在离家三里地的地方被人牙子拐了,后来,在一次交易中,我被人小鬼大的云聆买下,遇到了殿下,走入了一个温暖的家。
在战场上,看着血淋淋的残肢断体,在阴沟里,看见饥寒饿死的人,我发现了更多苦难。
我是一个没有根的人,留着诸国的血,却不为诸国所承认。
我知道,这乱世,比我悲惨的人还不在少数。我渴望,种下一种超越国别、性别、仇恨、贫穷的根,让飘离的浮萍也有停靠的所在,所以,我收殓的尸体,不论生前,只在死后平等。也许,有朝一日,我遭受不测,也有人肯为我埋骨,那便是我的幸运。
最初,这种行为多少带着与翛然的赌气成分。可后来,那渐渐成了一种习惯,成为我继续走下去的动力。
天长日久与尸体打交道,我的身上总是混杂着血腥和臭味,落下了干呕的毛病,每日看着饭菜也吃不下去,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也许是忍受不了我作践自己的身子,翛然带着沉默走出草屋。采摘艾草熏染一遍,除秽涤青,用棉花塞住我的鼻子,还专门缝制了罩衣,煮了青粥小菜,他可真有办法。”青秋娘子抬头望着褐衣男子的下颌。
“奔流汀异常广阔,后来河沙冲积,又增加了许多面积,我们在东侧新建了木屋,我又默出殿下传授的武功心法传授给他,他在家中也曾是弓马娴熟的,有我襄助,更是如虎添翼。
汀上长有许多巨木,西侧河湾里也会拦截下上游造船剩下的废料。
翛然似乎找到了自己的路,天不亮,就拿着凿子斧头开始行动,待日落时,那些木料渐渐变成船型棺材模样,他才慢慢回到东侧的木屋。
后来,棺材越来越多,西岸堆积的尸体一部分都化成白骨,那一段时间,我很快乐,我开始闭关修炼,出关后将西岸崖壁用法力扫荡,崖壁上出现了上万个洞窟,而我也因为耗力甚巨,陷入了一月的沉睡。
待我醒来时,他躺在我身边,崖壁上的最下一层洞窟已经填满。
船葬,这是与水比邻的人最后的落叶归根,船形棺材放置在高高的崖壁上,与天相望,再也不被凡尘侵扰。
后来,我带回来几个小孩,他将自己关在木屋一周,对我不理不睬,我将饭菜放在他的窗前,终究,他妥协了。
此后,我们的人数越来越多,奔流汀楼阁高筑,楼船往来,两年前,我与漕帮打擂,赢下了副帮主的位置,势力也更加延伸。
征域看着手中的燃犀灯,慨叹道:“这么多年,想必你们也遇到了许多阻碍。”
青秋娘子身子抬了抬,露出手腕上的伤疤:“这是意料中的事,不说这些尸体生前的仇家要来毁尸灭迹,单是钟州与海流的尸体,亲朋寻到,也是不愿与敌国待在一处的,这些,我都理解。
可有许多问题,是长久以来存在的,奔流汀许多人因为跟着我干这一行当,暗地里都被人视为晦气的阴神,不能成家立业,我想,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奔头,诸国最终会走向统一,我不能期望这些年轻人在海晏河清的盛世依旧靠着棺材铺生存,他们可以有自己的选择。我一直希望奔流汀的人有更多出路,才能在眼前的乱世中保全自己。
后来的意外,让我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半年前,翛然向我表白了心意,我的手下分舵主竹风外出送请柬时,惨死在异地,婚期推迟,我几经奔波,终于在一处秘境找到了船的停靠地。
那是一处秘境,船只停靠在一片虚无中,十人皆成了干尸,我带回了竹风一行人的尸体,也带回了自己的灾厄。
我的身体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异样,软绵绵地直不起来,梦里,我听见那恶魔低语道:“青秋娘子,不错,你带我到了一处好地方,这儿,阴气鼎盛,实在是我恢复的好地方,我要好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