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鹤台
梁漱听到此时,神色中有一丝木然。他已经无数次听人说起过那次春蒐发生的意外,初时尚且年幼,那些冰冷的描述曾让他噩梦连连,整夜不得安睡,而如今,已经如钝刀割肉,只有隐隐的痛感。
“……所以你们发现父王时,他的确尚有一丝脉搏?”
“太子的血流得太多了,我们乍一眼看到,吓得立时傻了,是严旷第一个反应过来先去喊太医,我上去摸太子的脉搏,摸了一手的血,那血,还是热的……”
戴居延涕泗横流,抹了一把眼泪,接着说。
“……太医很快就到了,我对他说太子还有脉搏,可太医看过太子的样子,面色已经十分难看,其实不用他说,我们也大概有数,从来没有见过人流那么多血还能活的……那寅兽的爪子真是十分厉害,太子的胸口一直到肩背都被咬穿了,伤口惨不忍睹……”
“那寅兽当时在何处?”辞戈问。
“距离太子大概五步远,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断气了。”
“确实是有着身孕的母虎?”
戴居延点点头:“是。”
辞戈推测道:“先太子不是会主动攻击有身孕的母虎的人,应当是受伤流血在先,那母虎循着血腥气,找到了他……”
梁漱问道:“那母虎伤在何处?”
“伤在胸腹,伤口不大,就应当是被太子一剑刺中了要害,所以死得很快。”
他见梁漱和辞戈沉默不语,又道:“等到那寅兽被大理寺的人抬走,我们才想起来,太子的剑不见了,我们留下找遍了方圆几里,都没有看到龙渊的影子。”
梁漱抬手撑住了额头,大半张脸都藏在了阴影之中,半晌,他方才抬起头,声音暗哑。
“居延,今日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戴居延听闻,起身行礼,面带不忍道:“将军多保重,属下告辞。”
没等他退到大帐门口,又听见将军开口说话。
“若是家中有什么需要照应的,随时和我说。”
戴居延眼眶温热,深深一揖,随即转身离开了。
-
齐燕尔从睡梦中醒来,在玉枕上转过脸,朦胧间发现枕边是空的。
她闭了闭眼,撑着上身坐起来,再度确认,龙榻上只有他一人。
手臂粗的龙凤烛燃了一半,偌大的鈎戈殿漆静无声,只有轻纱被风微微吹动,像一缕捉不住的幽魂。
齐燕尔打了个寒噤,下了龙榻,扯过一旁挂着的素锦丝缎长袍披在身上,轻启脚步向后殿走去。
她的目光在殿中四处寻找,陡然一惊,在后殿深处,东窗边的多宝格前发现了一个黑影。
她迟疑地出声:“……陛下?”
那黑影动了动,转过身来面对着齐燕尔。梁昭的脸暴露月光下,东窗的格栅在他脸上投下阴影,显得惨白又阴沉。
齐燕尔松了口气,向皇帝走了过去。等到走得近了,才发现梁昭的状态不对劲。
皇帝一手扶在多宝格上,眉头紧蹙,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
齐燕尔顺着梁昭的眼神看去,突然僵住。
皇帝手边有一只乌木剑匣,匣盖是打开的,里面放着的两截断剑,似乎正隐隐发着光。
齐燕尔揉了揉眼睛,没错,剑匣的盖子遮住了投进来的月光,那两柄断剑处在阴影之中,但此刻剑刃上红光吞吐,像覆盖了一层朦胧的血雾。
齐燕尔惊异不已,听到梁昭的声音低哑在耳边响起。
“……皇后,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齐燕尔闭上了因吃惊微张的嘴,扭头看着梁昭,有些迟疑。
“……陛下说的……是什么声音?”
梁昭没有回答,面色越发阴鸷。齐燕尔凝神细听,果然听见了极细微的呜咽之声,音调尖锐,似女子在哭。
一股寒意如藤蔓从脚底攀延,让齐燕尔浑身发凉,她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正要点头,突然觉得不对。
不是女子哭泣,这声音来自面前的断剑,那是一种极为高亢的金属声。
“……是、是这剑?”
齐燕尔不可置信地看着梁昭,后者紧紧盯着匣中断剑。
“你也听见了。”
近几日来每到夜半,梁昭总会突然醒来,像是被什么人准时喊醒了,醒的时候总觉得昏昏沉沉,疲惫不堪,想再度入睡就变得十分困难,辗转反侧到天明。
今日他又被那奇怪的感觉唤醒,瞪着一双眼睛望着鈎戈殿的穹顶。皇后在一旁安然酣睡,他扭头看见齐燕尔熟睡的脸,突觉得无比烦闷,索性坐了起来。
梁昭坐在龙榻边沿,正准备喊人进来奉茶,突然听到了声音。
他神经一跳,那不是梦,是真的有极细尖锐却细微的声音,从太阳穴突入头皮,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趿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