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
”
董学心说:“大人恩德,小的没齿难忘。只是小的有句不当讲的话……思来想去,虽是愚见,还是直告大人。”
“你说。”
“小的看相虽久,到底不敢打包票。大人之相,金玉为质,万中无一。然大人之气,外暖内寒,不宜骤进。若贸然求升,反而折损自身,招来祸害。小的看报上说:大人几年间由吏员升至知府。江南报捷不久,大人再蒙朝廷召唤。如此顺意,大人应避此锋芒,缓缓行路。此去若有清贵之职,大人不妨守上几年,旁观时局风云,以求渔翁之利。若无法求得清贵之职,大人不妨虚与委蛇,时常称病,以免‘木秀于林’的大患。小的说此话,实是仰慕大人之人品,望大人宽容。”
苏韧认真听了,歇了一会儿,对董学心温言道:“董老哥,你好好去吧,来年大吉!”
董学心会意去了。苏韧到船外,见董家小妾和那小孩跪在雪地里,给他磕了头。
苏韧挥手,便回舱中,心中并无留恋。董学心之话,像埋了根刺。苏韧审视自己,承认有几分理。
然自己回京后,恐怕依然身不由己居多。前有蔡述,后有沈凝,均少年得志,炙手可热,家世非富则贵,与皇家渊源极深。
自己此刻不是“木”,还只是根藤。需要的择良木而栖,汲天泽而爬。这种人坐闲职,称病,做壁上观……谈何容易?
相士之言,姑妄听之。等船开出了山东,苏韧确实未再挂心。
一路雨雪交加,挨到通州码头下船时,已是小年夜。
苏韧在码头雇了记名下最昂贵的包程马车。他问车把式:“何时能到?”
那车把式对他住的胡同名肃然起敬,晓得他是有来历的,弯腰道:“回爷,一年中到这时了,那前方积雪——实不好走啊。若抄小路,夜里敢则是能到。小的这是年前最后一票生意了。”
苏韧添了块碎银子给车把式道:“辛苦你了。赶路吧!”
那车把式还有高大副手,长鞭扬开,威风八面,顷刻跑起马来。苏韧虽以为有些嚣张,但他回家心切,顾不得许多了。
苏韧半闭着眼,和着车轱辘,手指在豪华马车的毛皮座位上轻敲。
他听坐在车厢后面扒着车帘的南罗叽叽渣,想起少年是头回来帝京。
曾几何时,他对帝京,已没有了好奇。妻儿在处,心之所寄,便是家乡。
到黄昏时,苏韧正沉思,忽觉车速慢了下来。那车把式扯开了嗓子骂人,外头更是喧哗。
苏韧掀开皮帘子,见已到了帝京郊外,抄了乡野近道。
不巧撞上了一队人。那些人赶着好几十辆车,上头是牲畜,还有大量货物。
车把式嚷嚷,那些人不甘示弱。双方差不多要吵起来,苏韧叫江鲁去问问怎么回事。
江鲁回来禀告:“大人,他们是昌国公主庄户,附近就是冯驸马别墅。这些年货今儿一定要送到,他们横竖是不肯让的。”
苏韧对暴怒的车把式笑叹道:“公主驸马年货不可教耽误了。老哥,咱让让成不?”
那车把式见他这样,回过神来,上车将马头往边上拨了。
谁知,马才走了几步,车子便轰然一声,陷入了条冰雪覆盖的浅旱沟。
车把式惊叫“坏了!”。苏韧下车,发现马车车辕折断了。
苏韧暗想:竟有如此不巧事,果真是“欲速则不达”?
赶车的捶胸顿足。天将入夜,四周郊野,一时如何能更换到车辕?
苏韧沉吟片刻,道:“你们先在这里守着。我同驸马府上管家有几分交情。我随那些人到他那去,许能设法。”
他留小厮在车内。自己带着江鲁,在雪里深一脚浅一脚走,赶上了那些庄户。
他找到领头的,那领头的听他一说,下马致意,请苏韧坐在一辆堆了布匹的牛车上。
不久,苏韧便到冯伦别业。冯家管事的本认得苏韧,只是见他坐在这队车中上门,不免惊讶。
苏韧道了原委。管事的正忙得不可开交,指马厩对苏韧说:“大人您本是贵邻,公主向来眷爱你娘子……换作旁的日子,小的即刻便为苏大人想法子。可今大雪……您瞧眼那边……小的稍后为大人盘算如何?”
苏韧一瞧,马厩里停着十几辆装金饰彩的豪门马车。也有车坏了,冯家仆役正忙于更换部件。
“冯大人正有客?”
“是哇,”那管事耸肩道:“今儿里头贵人实在太多!大人容小的往里面通传一声。总不见得委屈大人坐在此处等吧。”
过了一盏茶功夫,里头出来个锦袍家人,说驸马请苏大人到园子里相见。
苏韧冒着寒气,往园子里走,问那人道:“今儿大雪天,驸马爷怎请了许多贵客?”
那人说:“大人有所不知,咱府里这别业地处一脉温泉之上,因此京里独此处梅花开得盛些。诸位驸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