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因京中老宅时常派人打扫，所以不过半月薛蟠就派人整修完毕，即可入住。薛姨妈遂带了宝钗到王夫人处辞行。到时，王夫人正与李纨、探春商讨老太太屋里的丫鬟如何处置。大家忙见了礼，薛姨妈笑道：“我来的不巧了。”探春笑道：“姨妈说哪里话！姨妈来正好也帮我们出出主意。”薛姨妈便在旁边坐了，宝钗笑道：“妈妈且在这里坐着，我到园子里找姐妹们说会儿话。”薛姨妈笑道：“你去吧！”宝钗便领了莺儿来到潇湘馆。

初春时分，乍暖还寒，潇湘馆的竹子经过寒冬，大半已经发黄枯死，仍有些新笋破土而出，婷婷玉立。春纤正在院子里晾晒衣物，雪雁坐在回廊上绣花，见宝钗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笑着道：“宝姑娘来得不巧了！我们姑娘见今儿个天好，到园子里逛去了。不如姑娘进屋里坐坐，我给姑娘找找去！”

宝钗听了笑道：“既如此，我也很久没逛这园子了，还是我自己去找吧！”随领了莺儿出了院子，谁知才走到沁芳闸便看见黛玉、紫鹃立在桥上赏鱼。二人久未见面，倍感亲切，黛玉喜道：“姐姐今日怎么有空来呢？”宝钗笑道：“特来瞧瞧妹妹。听说老太太把你许配给了宝兄弟，专程来给妹妹道喜的。”黛玉顿时满面绯红，啐道：“人家把你当正经人，怎么次次要来取笑我！”宝钗携了她的手笑道：“原是喜事，怎么能说是取笑。宝兄弟虽然不通经济，难得你们二人从小一处长大，脾气秉性相投。即使将来不为官作宰，只守着这份祖产也可一生无虞！妹妹终身有靠，难道不是喜事？”黛玉粉面微垂，含羞不语。

二人相携，绕过桥边，来到桃花底下坐着，宝钗方道：“今儿个我来，一是给妹妹道喜，二是来跟妹妹道别的。”黛玉惊道：“姐姐要去哪里？”宝钗笑道：“也不去远处。只是常住在这里也没有道理。近日我哥哥将京中的老宅子修缮好了，我们要搬回家去住。”

黛玉笑道：“我不信，定是姐姐找了个好婆家，赶着要回家嫁人呢！”宝钗叹道：“我这样的人家，你是知道的，高不成低不就。况且又有那样的哥哥、嫂嫂！成日家招猫逗狗，搅得家宅不宁。我在家一日还可与母亲分忧一日，若我也走了，不知母亲该如何度日。不如常伴母亲，了此余生。”

黛玉听了劝道：“姐姐素来是个心胸豁达之人，何必作此无谓之叹！姨妈常说‘千里姻缘一线牵’，将来姐姐说不定能得配良缘，将姨妈接过去奉养也未可知。”宝钗叹道：“哪里找这样的人家？且过一日是一日吧！人常说‘得理不饶人’，我们家的那个嫂子却是‘无理强三分’。偏我哥哥又是个没气性的，管不了她，便日日躲在外面，不回家。她一不顺心，便挑我和妈的错处，在院子里指桑骂槐，让人看尽了笑话。待要与她分辩几句，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也不好分争，说多了反倒让人笑话！真成了风箱里的耗子进退两难！”说着，不禁以帕拭面。

黛玉叹道：“可惜我不能与姐姐分忧。姐姐是个最能容人的人，如今也被气成这样。可见这天下之大，什么样的人都有，却又什么样的人都有委屈。你只看琏二嫂子，霸王似的一个人，事事要强，如今也落人口舌，气得卧床不起；像二姐姐那样事事不争的，也赔了性命进去……”二人正在感叹，紫鹃过来劝道：“虽说天气好，树荫底下到底寒凉，姑娘们身子弱，还是不要在石凳子上久坐的好。”宝钗听了道：“倒是我忘了，紫鹃说的是，不如妹妹陪我一起去看看四丫头吧！”黛玉遂起身，与宝钗一同前往蓼风轩。

到了晚间，王夫人置了酒留薛姨妈、宝钗吃饭，唤来李纨、黛玉、探春、惜春、宝玉一起作陪。自贾母生病起，大家久未坐在一起吃饭。只是熙凤病着不能来凑趣，李纨一向不善言辞，惜春近日越发冷了，黛玉懒懒的，宝钗淡淡的，探春、宝玉见众人如此也觉无趣，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饭后，王夫人令宝玉送薛姨妈回去，李纨才领着众姐妹回了园子。

见众人都走了，王夫人方坐下叹了口气。可巧周瑞家的进来，看到忙问：“太太可有什么烦心的事，说出来，也好让奴才们替太太分忧。”王夫人道：“烦心的事可多了去了！头一件，如今老太太虽然去了，这儿子的婚事我竟仍做不得主！”周瑞家的走到近前来道：“老太太糊涂了，太太也糊涂了吗？”王夫人道：“此话怎讲？”周瑞家的看了下左右，欲言又止。王夫人令众人退下，周瑞家的方道：“太太您想，二爷的婚事当日是出自鸳鸯之口，那时老太太已然糊涂了，怎做得了数？”王夫人道：“可是老爷已经当着众人的面答应了？”周瑞家的道：“那不过是哄老太太的权宜之计。太太想，宝二爷还要为老太太守孝一年才能完婚，这其中的变数谁能预料到？全看太太的手段和筹谋罢了！”王夫人听了点头道：“此事还要容我细想，从长计议！”二人又说了会儿话，理了会儿家事，周瑞家的方才退去不提。

且说自薛姨妈搬走后，王夫人便命人将梨香园整理出来，让邢夫人带着贾琮和众姬妾搬过去暂住。邢夫人也在贾琏这里住够了，倒不如搬过去单过住的自在。贾琏夫妇这才又搬回正房里，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