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凤的病方渐渐地好了起来。

这日晚间，贾琏从外头回来，气急败坏，找寻丫头们的不是。熙凤听不过，坐起来道：“又在外头受了什么闲气？回来家也不让人安生。”贾琏进里屋来，问道：“平儿呢？我在外面当孙子，回来家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熙凤道：“太太叫去了！秋桐到大太太那儿去了，难不成让我这个病人起来侍候二爷？”一时丰儿倒了茶来，又命小丫头端水净面，伺候贾琏更衣。熙凤又对丰儿道：“你以后要长些眼色，见二爷回家了，平儿又不在，就要放下手中的活计，领着小丫头们尽心伺候二爷，少惹二爷生气才是！”丰儿委屈道：“原不知平儿姐姐不在！”说得贾琏倒有些不好意思，挥手让丰儿下去，坐在炕上叹道：“你这病到底什么时候能好？”

熙凤气道：“你当我不想好？我如今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倒不如躺在床上少生些闲气！”贾琏叹道：“你躺着倒是清静了，只是我的日子越发难过啦！”熙凤道：“又有什么难事？说来我听听。”贾琏气道：“还不是为了父亲的事！四处求人。如今不比先前，宫里没了娘娘，原来三、五百两银子能办成的事，如今就是花上一、两千两也未必能办成。若真有银子倒也罢了，偏没有人出银子，叫我跑断了腿，也办不成事，还四处看人脸色！”

熙凤道：“大太太不是新得了三千两银子吗？”贾琏道：“只给了我一千两，便再不肯往外拿银子了。说是家产被查封，老爷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出来。剩下的银子要留着养老，让我找婶婶要去。”

熙凤道：“太太不给吗？”贾琏道：“先时倒给了我一千两银子，自大太太得了银子后便不肯再出。说是本来艰难，又多了许多人吃饭。”熙凤道：“叔叔怎么说？”“叔叔只说让我拿银子到大理寺去打典，也没说让我去哪里拿银子。我若狠心不管，又恐父亲在牢狱里受苦。可是又没有分家，除了月例，我也没有多余的进项。让我到哪里找寻银子去？”

熙凤听了叹道：“要我说，大老爷也闹得太不像了，到底要进去吃些苦头才好！况且据我看，就现在这种局势，你就是花个万儿八千的也未必管用。北静王爷不是也说了，要看西南的战况。现如今，你我管家，劳心劳力不说，倒管出许多不是来。别的不说，只老太太的丧事，太太便只给了两千两银子。但凡我说不够，便说我又铺张奢靡，不知勤俭持家。下人们个个偷奸耍滑，便是族里众亲也是百般推托，不似先前勤谨。我不知往里贴了多少私房，还落得一身的不是。下人们底下都说我‘掉到了钱眼里，老太太生前对我那样好，给老太太办得如此寒酸，还不如当年的蓉儿媳妇！’难道有钱，我不知道排场吗？”熙凤说到伤心处，不禁又掉了泪。

贾琏劝道：“好好的，又提这事干嘛？身子刚有起色，若再病了，先前吃药的银子可白花了！”熙凤听了啐道：“呸！我看二爷才真真掉到了钱眼里，只知心疼银子。”

贾琏叹道：“现如今，我还真希望能掉到钱眼里呢！处处都要使银子，别说是你，连我的体己都不知贴了多少！现还欠着上千两外债呢！”熙凤道：“再这么下去，只怕你我都要榨干。倒不如像大嫂子那样，甩手不干，一月还有上百两银子的进项。”贾琏道：“只怕老爷太太不依。”熙凤道：“病了这些日子，我也想通了。正好趁此时机，把管家的差事辞了。不为别的，也为给我的巧儿留些嫁妆！”

贾琏想了想道：“你说的虽然在理，只是现如今我外面还欠着银子，总得先还上吧！你若有，便先借我些使。”熙凤听了气道：“呸！好个黑心的琏二爷！说了这么些话，原来在这里等我呢！现如今别说我没有，纵有也不去填爷的无底洞！”贾琏听了也恼了，道：“没有便没有，你急什么！老太太临终不给我这个嫡亲的孙子留银子，倒给你这个外来的夜叉留，真真是糊涂了！”

平儿早回来了，先听他二人在屋里说话，便只站在帘外听。现听里面吵了起来，忙进来劝道：“好端端的，又吵起来！不是我说，她一个病人，二爷又跟奶奶置什么气！不怪奶奶急，二爷不想想，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老太太给奶奶留的银子早贴补进去了，二爷不是不知道。现如今连吃的参药还是当了奶奶的头面才买来的。你说奶奶能不急吗？”

贾琏方坐下来不说话，平儿又反过来劝熙凤道：“奶奶也是，成日家不听人劝，身体才有些起色，便又急赤白脸的寻趁人。有多少话不能好好说，二爷在外面千难万难，别人不心疼，奶奶还不心疼？大老爷纵有千般不是，也是二爷的父亲不是。二爷能撒手不管让人笑话？”

贾琏听了道：“正是这个理！”熙凤听了赌气道：“就是说破天，我也没有银子！你有你出！”平儿道：“虽没有银子，奶奶也帮二爷想想办法！别让二爷一人作难！”说完又给贾琏使眼色，贾琏会意，只得作揖笑道：“正是呢！二奶奶一向足智多谋，也替为夫想想办法！”凤姐方才气平道：“既这么着，便容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