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步惊变(4)
05.
“你是来追我的吗?”
蓝秦到漩涡口时,忽然转过身来,面对着紧紧追了他一路的温渝站在那儿,语气澄澈平静。如果不看他身上已被凝结的血覆满暗红的银色袍子,他正像个最天真的少年。
温渝没有应声。他身上的骨头迟钝地开始刺痛,而后抬起手,将剑指向魔君。
你最好别再打什么别的主意。他的话写在杀气重重的剑里,蓝秦则望着他,少年一双杏眼幽深,像要将他从皮骨到魂灵都看透。
蓝秦伸出手,接住剑尖溢出的煞气。
“我看到你的心魔幻境了。”他笑着说,眸子映出血红,“放心啦。我今日不会再做什么了,但,后会有期,我会来找你的。”
不能再和你缠下去了,姐姐还在外面等我呢。
故安闻到桃花香。
幻境或梦里。她想。或是她自己设下的封印,银白与血红,交织流动在眼前,是挺漂亮的模样。
该出去了。这里的、她所能做的已经结束,也有人在外面等她。
小安。
她听见有人正唤她名字。不是秘境之外,而就在耳边。颜色交织之中,万千桃树从无垠雪原种根发芽、开枝生花,花瓣纷落如雨,掩在她脖颈手腕,传来奇妙的暖意。香气刺透血腥,一点点钻进她眼耳鼻喉。
是一朵红莲火,盛开在她面前,随即是铺天覆地的火红,业火化于银白,加于封印,将其外残存的魔气一扫而空。
小安。她听见他说。找到你了。
找到你了。
连字都似听不真切,而只是柔和,只是梦一般自烈烈业火中传来。而她就是知道。她听见自己开口,飘飘摇摇。
“子桑。”她问。“你是来追我的吗?”
金乌河上正翻腾起巨浪。秘境漩涡中涌出狂暴魔气,虽被安泽的结界挡住大半,冲撞在极小的空隙之中,却仍有丝丝缕缕渗入河道,将河水染做更深重的灰黑,直往下游千里而去。水天皆为阴沉,实有数万年前战时灭世之感。
结界数百丈之外,安泽与蓝楚已战至第二个时辰。
“公主殿下。”安泽道,“你要知道,待魔君出秘境时,大抵已不是你弟弟了……我今日不想下杀手。”
确切来说,是实在不想由自己下杀手。但他已没有多少耐心陪蓝楚耗下去——他本想将结界中魔力尽皆封印回秘境之中,再将入口封死。这些皆已遣人去厌晖海传与玉蘅,神官长甫送来回音,道皆由他安排。只是若温渝与故安未受神蛊侵染,还望全力相救。
而蓝楚所争也唯有一事:要等她的弟弟出来。
她同归于尽样的打法能得所图,无非是耗下时辰接着等。此时已顾不得金乌河,安泽只得遣众人一同加固结界,自己则将蓝楚引至远处,避免波及。
河道与结界中的魔气忽然躁动起来,是比方才还要混乱的情状。安泽一面打出法印挡在自己身前,一面分神去看,见结界中魔力竟疾速往漩涡中回涌,而就在漩涡中心,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冲出河水。
正是蓝秦与温渝。
安泽心中震动,蓝楚则硬生生接下他一击,也放弃缠斗,朝结界而去。蓝秦虽显然伤得极重,却也拼力攻击结界。温渝在他身后,一面出手阻拦,一面往安泽处传音。
“神蛊之源与魔尊内法皆已被毁,帝姬正在清禾宫藏书阁,对秘境中上古魔力施加封印以做补救。无人受神蛊之染。”
他的话声与结界中魔力褪去得都极快,那片极小的水域渐归清澈,虽仍有少许魔力缭绕,但与结界外的金乌河水相比,澄澈得甚有些荒唐。
安泽并未答话,而从怀中掏出一个传讯螺,朝里面说了句什么。
然他话音甫落,河道西方便有一蓝衣女子乘浪而来,面容衣装竟都与蓝楚有几分相似。她径自到安泽身边,且还顾及着他那已经千疮百孔的身份,神情严肃,叫了一声“星君大人”。
可儿。安泽传音叹气。如今世间唯有你能试出——他们神魂中究竟有无神蛊?
旁人皆无法听到传音中所言。河上一时死寂,几人对峙,蓝可儿看了蓝楚一眼,步至温渝面前,掌心开出一朵缥蓝色的花。
那花亦长出枝蔓,穿过结界,附于温渝心口,花蕊渐渐散出光点。她冲安泽点了点头。
蓝秦则早在她接近之时便已警惕起来,此刻死死盯着她的脸看,指尖凝起紫色魔力护于身前,如惊弓之鸟。
蓝可儿知道,他似是认出她来了。
安泽沉默许久。蓝楚隔着一层银白光晕,站在蓝秦身边,眼中布满血丝,重复道,“把结界撤下来。”
她握着画戟的手暴起青筋,血从开裂的伤口流出,又流进蓝秦的眼睛。
“公主殿下,这道理你应当能想明白。”安泽缓缓道,“这几日战事,皆由你们而起,我等有何理由放你们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