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失凡(7)
际,道,“此非我本意,但……上界一切之事,事关子桑兄来此之由,帝姬还是别现下问我。”
故安闭了闭眼,半晌才道,“好。”
很不情愿。
子桑受她嘱托,大半时日约莫都在三梵,若是连他都受了这样重的伤,玉蘅她们……
她不敢再往下想。强将这几桩事推出心念。
涂山野手背凸起青筋。他有些想逃离这地方了,又记起来意,于是迫使自己不去想三梵与长明宫血色。
“但我今日冒险来与帝姬攀谈,也是受司命星君之托,为了你与子桑兄的命数。”他偏头道,眼中炙热到底还是被夜色压下,“说到这儿,还得为我冒昧行事、看了你两人在凡间情状道个歉。先前那阵风,不知帝姬还记不记得——是我放出来的。”
那阵在她刚提了命格两字后,吹进窗里的狂风。
故安点头又摇头,“无碍。有何指引,还请涂山殿下明言。”
涂山野定定看着她,忽单刀直入,“帝姬法力虽仍被忘之池所封,但大抵仍能以神识探出子桑兄命格。”
故安沉默,听涂山野继续道,“因此定然也知,他命中有祸事,更无长寿。”
他声色十分平静,可故安生生从里面看出点不同寻常来——不单指在她印象里,涂山殿下从不是这么稳重的人;还有别的,就像、像他早已见过比那灾祸更可怕的事,发生在白慕尘身上。
她强镇住心底慌张,应道,“是。但我明了法则,不会妄加干……”
“帝姬。”
涂山野曲着腿,手支着头,竟笑着看她。
“你真能吗?”
现下你能不情不愿的演一点戏,将小世子推开。可到那时候,若看着他众叛亲离、家破人亡、性命不保,你真能吗?
……他不会死的,他能活到四十岁……
他若失了至亲,泣血哀啸时候呢?他此世,可难得有一双慈爱父母。在你面前、问你能不能救救他,能不能——
你别说了。
别说了。
“他就在你眼前,这些模样,都在你眼前。”涂山野道。
他望着她,往日常媚的一双凤目里,溢着难以名状的哀伤。
“从前你历劫时候,他尚隔着两界、隔着千万凡世,都要忍不住,都要人拼死去拦,要他自己以元神之痛重回理智。你呢?”
话声轻盈地从他口中滑出来。
“你也不能。”
故安回过神时候,发觉自己正紧握着那银壶,里面的酒早洒了一多半出去,连带这檐缕之间皆是桃花香。她再一晃眼,又看见了江沐院落中那棵桃树。
树上残着些旧雪,白雪凡尘,纠缠相融。
“是啊。”她轻轻笑道,“我不过骗自己罢了。演那点戏,都演不完全,连一走了之、撂些狠毒话语,都舍不得。”
是她有那样跨越两世、过于深重纷繁的情意,说什么六世三百年情缘了悟,甫到他这儿,便全成空走一趟了。
涂山野笑得便愈苦。故安从他眉眼中看出“果不其然”几个字来,却仍是半知半解,他则显然不愿深谈,得过了约莫半炷香,才又开口。
“帝姬身在局中,便为局所惑了。我此来也是为告知帝姬一句,既不施法力,帝姬在此凡世,便仍是历练。司命星君处也是因帝姬已搅进这世间因果,才未再换凡世轮回。”
院中风渐渐停了,酒的香味也散尽,故安却觉自己呼吸愈烫。
“帝姬既已来了京师、进了王府、得了情分,便顺遂本心吧。除要不惜一切,遵循他那寿数外,其余事情唯不使法力即可——元神力量也一样。现下情状,要强行逆转,反倒不妙。”
故安不知是否错觉,涂山野念这话时,格外艰涩些,“命轨随变,大难无可避,但以帝姬之能,多少能助他少走些苦路、能减你几分痛楚。”
“你是说。”
她声音比一场大醉后更漂泊无垠,更断续嘶哑,字字从唇齿中吐出来,像一首悲壮的谣。
“我可以帮他,可以……爱他,我们在这里,也能……”
启明星渐映在晦暗天光当中,府邸四围响起窸窣声。
“以你不施神力之能。”涂山野道,“亦无需……以他自己蒙骗他。”
因此世一过,恐怕你再无机会了。
我已看清了,神界凡间、此情之上,我终究都不如他。
他站起身来,指尖凝诀,甚而不敢看故安最后一眼。
我该走了,帝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