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难醒
还在揣摩这句话的意思时,陆岂惟已经凑近她,眯起眼睛微微仰头,轻声道:
“我亲爱的公主殿下,您的‘木’可不是‘山有木兮’的‘木’,而是提线木偶的‘木’。还有,您知道奚是什么意思吗?呵,是奴隶。”
她一愣,随即狠狠瞪住他,同时,他也完全睁开了眼睛。目光相撞,她却意外发现他的眸子是她从未见过的清澈,想斥责他侮辱国姓的话生生被堵在了喉咙里——很难想象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会说出那样恶毒而大逆不道的话来。
后来她明白了,那份清澈,从来不是他的映射,而是像一面镜子一样,折射他人的目光,也挡住他自己的眼神,世态炎凉人性纷杂,都在他眼里,却全不入他心里。
“你的名字是出自‘思九州之博大兮,岂惟是其有女’吗?”她没有发怒,只是站直身体,俯视他,微笑。
“很好,”陆岂惟的声音带笑,“你也喜欢这样虚伪的日子吗?”
“这是教养,陆先生。”她昂头,只给他看到她的下颏,她的眼眶发红,自己也分不清是生气还是委屈。尽管很明确自己的身份,但这样的羞辱她还是第一次遇到。眼泪马上就要控制不住地留下来,她却坚持着仰头把话说完,“是一个面对无礼言辞还能宽容大度的人的教养。”
“那就这么有教养下去吧。”陆岂惟看上去和她一般大,正是易暴躁的小男孩年纪,却丝毫没有被激,他从容不迫地讽刺完,杂耍一般行了个礼,便扬长而去。
她还是忍不住哭了,她从小爱哭,当时能坚持到他离开已经很不容易,不过,她想他一定听见了,因为泪眼模糊中他的背影格外地灿烂而欢快。
真是不美好的初见啊,不过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之后的相处,她发现他远比初见恶劣。
……………
奚有木很快收拾好,路过皇后寝室时停了停,想了想,终究只是嘱咐了侍女几句,继续向餐厅走去。父皇正在国外进行访问,和首相父子进餐本应该叫着母后,但母后病重,经不起折腾,何况,她也不想母后见到首相。
“公主殿下。”陆景行和陆岂惟站起身来对她行礼。
“首相大人,陆先生。”她如往常一般回礼,避开陆岂惟玩味的目光。
首相父子没有问她母后为什么没有来,他们有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实际上陆景行一开始就没有让人叫皇后。
“公主殿下!”
沉默的早餐吃到一半,皇后的贴身侍女明黎突然飞快奔来贴在奚有木耳边低语几句。奚有木蹙眉,挥挥手让明黎退到一边,站起身行礼道:“母后有恙,唤我过去,两位请继续用餐,容我先行告辞。”
“公主殿下,我还有事务与您商议。”陆景行阻拦她。
奚有木冷笑,她什么时候有权力参与事务商议了?
“抱歉,我稍后回来。”
“公主殿下,您明知道这样做不行。”陆景行的声音一如七年前清冽,清冽得让奚有木格外恼恨。
“只要您不说。”奚有木再次欠身。
该死的规矩,她从不明白君主立宪为什么要连皇室细枝末节的事情也要规定,这哪里是立宪,分明就是压制!
“恐怕我不能。”陆景行没有笑意地弯唇,“您与我在宴席上都不能擅自离桌。在这种情况下,您要离开我必须陪同您。而我作为首相,监督您是我的责任,您说,若是您会不会阻止?”
奚有木知道他在提醒自己什么,咬了咬牙,勉强微笑:“我还是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亲人的性命更加重要。”
“哪种情况?还请公主殿下和我解释一番,否则哪种情况都可以成为‘这种情况’。何况,您只要请皇后陛下来就可以了。”
奚有木的怒火“蹭”地一下窜了上来。陆景行以为母后要见他,她却知道不是,母后自从七年前身体每况愈下,一向被外人奉为最符合皇室礼数的一国之母能在这个时候叫自己过去,就说明她真的快要撑不过去了!
“首相大人,”奚有木突然收了怒气,一脸平静,看得陆景行一怔,旁边一直看戏的陆岂惟也不禁皱眉,似乎猜到了点什么。
“是不是一旦没有了爱,那就只剩下了恨?”
明明三个人一动未动,陆岂惟却听见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他的眸光一霎间闪烁变幻——她不是一向很聪明地懦弱着吗?怎么今天敢这样激怒父亲?
奚有木微微仰首,她就是要刺激陆景行,她没有时间和他扯皮,同意,就赶紧随她去,不同意,她就硬闯。
“若此间有何责任,由我承担,明黎,你听见了?”
“是的,公主殿下。”明黎回答。
陆景行没有再说话,站起身做一个“请”的姿势,奚有木立刻躬身道谢,当先大步走去。
奚有木余光轻瞥,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陆景行步伐中的紧张甚至甚于她,他分明也很担心母后,却拗着